内容提要:1、演武厅书房 黄昏
杨宏信胸膛起伏,凝目窗外。六子穿着那套破衣裳站在身后。
突然,杨宏信转过身来,逼视着六子。
六子有些慌了:“太爷,小人说得不会有错。行前老爷交待得很明白,小人也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二十集电视连续剧
杨家城(文学剧本)
梁 枫 银小骏
第十九集
1、演武厅书房 黄昏
杨宏信胸膛起伏,凝目窗外。六子穿着那套破衣裳站在身后。
突然,杨宏信转过身来,逼视着六子。
六子有些慌了:“太爷,小人说得不会有错。行前老爷交待得很明白,小人也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错的。”
杨宏信:“果然又是一个石敬塘!”
六 子:“辽国人叫他‘英武皇帝’哩。”
杨宏信“英武皇帝?哼,对不起了,这是你在逼我麟州自立。”
六 子“老爷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自立是上上之策。”
杨宏信:“去换了这身行头,速回内府去。隔日就是七月十五了,要忙的事情很多。这几天大伙儿都在问你哩。”
六子走到内室,出来时便又是那个精干的家丞。
六 子:“太爷,那我走了。”
杨 宏:“去吧。”
六 子:“要是有人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杨宏信:“事情已经明朗了,怎么说都成。”
六 子:“……能说去晋阳吗? ”
杨宏信:“能说。还能说说英武皇帝的那个浑样儿。”
六 子:“是,小人明白了。”
2、西院客厅 夜
桌上摆了两盘面塑。杨夫人坐着,她在等待丈夫。
婢 女:“老夫人,回内室歇着去吧,等太爷回来我再叫您。”
说着,婢女搀着她欲往内室,杨宏信回来。
杨夫人复又坐下。两位婢女退下去。
杨夫人:“干啥去了?让人等你大半夜……哎,咋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 ”
杨宏信没说话,呆然坐下。
杨夫人:“回到家就啥都别想了。尝尝,这是今年的新麦蒸的。” 杨宏信也饿了,拿起来便吃……
杨夫人:“哎哎,味道咋样也不说说,只顾吃呀? ”
杨宏信:“你这么一嚷,我倒饱了。”
说着,杨宏信放下于中的半只面人,长叹一声。
杨夫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叹得什么气。”
杨宏信:“夫人,我心里乱啊……”
杨夫人:“这些天府上总出怪事——杨洪偷偷摸摸从晋阳跑回来,又偷偷摸摸走了,连见我一面都不肯。还有,是下人们今天才对我说的,说六子回老家去料理丧事,可刚才又昕人说他是去晋阳了……”
杨宏信:“不怪夫人多疑,有些事我在瞒着你。”
杨夫人:“老爷为什么要瞒我? ”
杨宏信:“唉,杨洪回来报的是坏事,六子探回来的也不是好消息。”
杨夫人一怔:“六子敢情是探听消息去了,有什么坏消息? ”
杨宏信:“你看,我就担心你着急上火。有我在,有我杨家军六营二十哨人马在,天塌不下来。夫人哪,看来咱麟州还得开府自立。”
杨夫人:“什么?老爷不打算归附汉王了?”
杨宏信:“他算什么汉王,是辽人的儿皇帝!”
杨夫人:“那、那继业他们两口子、还有延平,怎么办呢……”
杨宏信:“他们那边我放心。哼,谅他刘崇也不敢把继业怎么样。”
杨夫人:“唉,隔日就是七月十五,这节还过不过了。”
杨宏信目光炯炯望定夫人:“当然要过。你给我轰轰烈烈地张罗过节,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该摆宴摆宴,该祭祖祭祖。”
杨夫人:“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宏信:“佘德扆和李彝殷已经降周了。”
杨夫人:“三州盟约还算不算数了?”
杨宏信:“连堂堂朝廷都能出尔反尔,何况一纸墨写的盟约。罢了,也是各有各的打算吧。不过,我得把佘德扆和李彝殷都请来。”
杨夫人:“大过节的,你请人家做甚。”
杨宏信:“我要当着他们两个的面宣布自立。”
突然,杨宏信摆晃一下,手扪住胸膛。
杨夫人惊慌地:“老爷,你怎么了?”
杨宏信渐渐缓过气来,冷峻的脸上有了汗珠:“我真后悔哪…… 后悔当初怎么就轻信了刘崇。”
3、佘府客厅日
佘德扆站起来,盯着六子:“你家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六 子:“太爷说了,杨、佘两家既是友邻近邦,又是儿女亲家,两家人能在节日这天欢聚,自然其乐融融。另外太爷还说,他有事要和大人商量。”
佘德扆:“是不是杨家城也想归顺柴荣?”
六 子:“这就不是该小人知道的了。小人只是传话。”
佘德扆:“请夏州李大人了吗?”
六 子:“回大人,请了。”
佘德扆:“李彝殷去吗?”
六 子:“去。是小人前几天送去的帖子。”
佘德扆:“好吧,回你家太爷,就说我一定去。”
六子离开。佘夫人从内室出来。
佘夫人:“你们这些男人,好端端的节也非要过出点狼烟味儿来不可。”
佘德扆看着夫人:“夫人,啥叫女人呢?”
佘夫人:“废话,女人就是女人呗。”
佘德扆:“瞧,这就叫女人。你就不想一想,眼下周军压境,杨宏信这是实在没辙了——他想通过我佘德扆与周人疏通,以缓解对他麟州的压力。不管怎么说杨、佘是亲家,你说我能不帮他?”
佘夫人:“是该帮。不为别的还为咱闺女哩。只是不知道夏州会怎样。”
佘德扆:“麟、府二对一,你说他李彝殷会怎样?”
4、祖先堂内 晨
没有仪式,气氛孤寂。堂前只跪着杨宏信一个。
一阵低沉而不屈的声音响起,是杨宏信对祖先的祈告。
【杨宏信的画外音】男,杨宏信有满肚子话禀呈祖先一一男自幼及长,举目所见契胡猖獗、权烽不息。数年前男率州、归汉,本想倚仗河东之力挥师燕、云。不虞汉王与石郎无异。所以男决定再度自立。祈祷列祖列宗,佑我事成。
【随着画外音闪回】——狼烟、龙舟、刘崇……
最后,渐渐现出杨宏信那张坚毅的脸。
5、演武厅前日
杨宏信、佘德辰、李彝殷坐一张桌。旁边的桌上坐着女眷。
校场那边来了一伙儿人,为首的是那位枣园老汉。老汉左手举一把花伞,右手套一只响环,随着锣鼓点儿,一行队伍边走边舞,来到演武厅下。
六 子:“老人家,给杨府送喜歌儿来了?”
老 汉:“那可不是,今天儿是巧月节嘛。”
六 子:“今天给咱唱个啥?”
老汉扭动起来:“你就听好吧。伙计们,抄起家伙。”
话音刚落,琐呐声响,锣鼓铿锵,奏的是《二少爷招兵》。
秧歌队跟着老汉转圈扭动。老汉举着花伞,边舞边唱:
“沙圪堵点灯杨家湾湾明哎,二少爷招兵忽撒撒个人;
红胶泥塔塔马茹茹坡哎,杨家湾当兵引上我。
沙圪堵点灯杨家湾湾明哎,小媳妇进不了大兵营;
背上那个大包骑上马哎,刁空空回来探一探家。
一曲终了,众人喝彩,演武厅前喧闹异常。
杨夫人:“唱得好!小家丞,快赏呀。”
家丞六子让婢女拿过几缗钱,要给那老汉。
老 汉:“家丞,你看这……”
六 子:“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这是老夫人的一片心意嘛。”
佘德扆似乎觉出什么:“杨公,你来。”
杨宏信随着佘德扆进到演武厅。李彝殷也跟了进去。
6、演武厅内 日
佘德扆、杨宏信、李彝殷进来。歌声、琐呐声渐弱。
佘德扆:“杨公,你唱的这是哪一出儿?”
杨宏信:“二位别忙,先坐下,今天我亲手为二位仁公煮茶。”
佘德扆:“告诉我,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李彝殷:“杨公,咱们三家从来可是无话不说。”
杨宏信:“无话不说?可是昔日时光喽。”佘德扆与李彝殷想说什么,杨宏信阻了,继续说:“如今佘公己侍东都,领永安军节度使了;你李公虽然也曾经奉表北汉,可如今也成了柴荣的人。只有我杨宏信一个依然还是汉臣。”
李彝殷:“覆巢之内可有安卵?杨公,还是归顺大周吧。”
佘德扆:“李公说的是,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我俩都愿意出面斡旋,犯不着请来一群乡人又扭又唱,给我两个唱这么一出。”
杨宏信摇头,苦笑,神色惨恻。
佘德扆:“别拿这种眼神看人好不好。我俩会帮你的,杨公。”
杨宏信:“唉,没有谁能帮得了我。当今时势我算看透了,无论刘崇也好,还是柴荣也罢,最大的本事就是窝里斗狠,他们有谁敢弯弓北向?!”
李彝殷:“杨公,你到底要唱哪一出嘛。”
杨宏信:“话题又转回来了——往年我宴请二位仁公都是在红楼,因为在那里能登高远眺壮怀天下——剑锋所指,兵伐燕云,那是我杨宏信做梦都想的连轴大戏呀!可如今燕然勒碑遥遥无期,我不再空怀幻想了。”
佘德扆惊诧地:“杨公……”
杨宏信截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他柴荣不敢挥师漠北,倒有本领围攻晋阳;刘崇更是认贼作父,与辽人勾勾搭搭,请来胡骑与我同胞绞杀。他两个我谁都瞧不上!”
李彝殷:“欲攘外必先戡内。杨公。”
杨宏信:“好一个戡内。你们二位想过没有,周、汉连年争战,流的可都是我同胞的血。所以,我麟州要再度自立!”
佘德扆与李彝殷同时一惊:“杨公还要自立?”
杨宏信:“佘公,李公,你们二位如今已是大周的臣子,如果柴荣要灭我,杨家城独自顶着,我绝不会让你们两个为难。如果契胡来犯,看在三州曾经联盟的份上,还望二位到时候能帮我一把。这就是我今天要唱的戏。”
佘德扆:“放心,府州绝不会坐视不管。”
李彝殷:“我李彝殷也不会袖手旁观。”
杨宏信激动起来:“好,二位仁公受我一拜。”说着,杨宏信向佘、李二人拱手拜过,再转过身,朝着厅外喊一声:“来人!”
孟庆进来:“请大人吩咐。”
杨宏信:“集合护军! ”
7、演武厅前 日
秧歌队仍在扭唱……六子跑上前去,对老汉耳语几句。
老汉即刻停下手中花伞,朝他的队伍摆摆手,秧歌队散到两边。
孟庆领着护军跑来,在那根高高的旗杆下排成队列。
场子上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交头接耳……
杨宏信、佘德扆、李彝殷从演武厅内走出来。
大家的目光一起聚在杨宏信身上,似探询,又似疑问。
杨宏信:“大家一定觉得奇怪,是吧?今日是七月十五,多好的日子哪,怎么又是兵、又是将、又是刀、又是枪的?哪个又来犯我麟州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们, 是有人在逼我!后周的军队此刻就在神松岭外,这与犯我无异!”
场子上很静,一副副面孔,饱蘸昂扬之情!
杨宏信:“可我杨宏信不愿意再受制于人了。孟将军,易旗!”
孟庆跑到旗杆下,扯下昔日的旗帜。
新制的“杨”字旗帜徐徐升起,迎风搏浪……
杨宏信突然觉得胸憋气闷,身体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
佘德扆与李彝殷急忙搀住他:“杨公,你怎么了?”
杨宏信努力站稳,这时,他的面孔己是苍白如纸。
杨夫人、孟庆等人匆匆围了上来……
8、杨府西院内室 日
杨宏信躺在病榻上,焦虑不安的杨夫人陪在他身边。
杨夫人:“……老爷,你觉得怎么样?”
杨宏信苦笑着:“还能怎样,得病如山崩呀。”
杨夫人:“还是把重勋叫回来吧。”
杨宏信坚决地摇头:“别叫他。”
杨夫人:“我已经派六子去叫了。”
杨宏信:“你怎么能这样……”说着,喘不上气来;隔会儿才舒缓一些,艰难地说:“周军正在神松岭前虎视眈眈呢,黄羊城松懈不得呀夫人。”
9、山顶日
巨石上站立一人,遥望远处,目光中颇多自信。
【字幕】后周特使 冯 晖
冯晖身后是营寨,周军正在操练,声威浩大。
一位军官跑来:“冯大人,听说杨宏信病了。”
冯晖似不信:“……真病了?”
军 官:“是。昨天杨宏信刚宣告自立就病倒在校场上。今天一大早,杨重勋已经离开黄羊城匆匆往杨家城去了。大人,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呀。”
冯晖沉思一瞬,继而微笑……
军 官:“大人,攻下黄羊城,麟州就到了我们的手里。”
冯 晖:“本使是来招抚的,不是来攻伐。”
军 官:“大人……”
冯晖断喝一声:“违令者,斩!!”
10、杨府西院内室日
六子领着郎中进来,是曾为殷德威看过的那位。
郎中在榻前坐下,把过脉,然后,悄然退出。
杨夫人:“这、这病是咋瞧的,怎么连句话都不说。”
六子张口结舌,急忙追了出去。
杨宏信似乎觉到了什么:“唉,你让郎中怎么说呢。”
杨夫人:“老爷……”
杨宏信:“倒忘了?二十年前咱爹的病就是他瞧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杨夫人不禁回忆——
【闪回】杨夫人、郎中等,提着灯笼往东院匆匆走去。
东院正屋前,杨夫人与郎中焦急地等待着。
演式厅前,杨爚舞动着大刀,轰然倒下。
杨夫人一个激灵,声色骤变:“老爷……”
杨宏信握住夫人的手,暗暗使劲,言语都在其中。
有窃窃私语声从客厅传来,这是郎中在向六子悄声交待。
杨宏信:“六子,把药方给我呈过来。”
隔了好一会,六子进来,他的手中没拿药方。
六 子:“太爷,郎中说不碍事,过几天就会好的……”
杨宏信全明白了:“别说了。把方子拿来我看看……拿去呀?”
这时,杨重勋匆匆进来:“父亲……”
11、杨府西院内室夜
抖抖的手捏着一张纸,杨宏信在看药方。看罢,杨宏信将药方无力地放至一边,没有说话。杨夫人、杨重勋、六子围在身边,忐忑地看着他。
杨宏信:“……把他叫回来吧。”
杨夫人:“老爷是不是要叫继业?”
杨宏信微微摇头,纠正:“我叫的是杨重贵。”
名姓之别,意味深长,大家都明白了。
杨重勋:“父亲,兄长事汉,恐怕、恐怕身不由己。”
失望、无奈,杨宏信痛苦的神色令人伤恸。
杨重勋:“父亲,要不儿子这就前往晋阳叫兄长去。”
杨宏信:“放着黄羊城不管了?”
杨夫人:“那就让家丞再跑一趟。”
三个人顿时哑然,期待着杨宏信拿主意。
“拿纸笔,扶我起来。”杨夫人和杨重勋将杨宏信扶起,六子取来纸和笔,放在病榻旁的小桌子上,杨宏信写罢信“如果重贵当初不侍刘崇,我何至于如此犯难……让帖木尔去吧,他脸生,不会引人注意。”
12、晋阳宫 日
场景如前,只是显得更为消沉与压抑……
两支大红蜡烛忽闪着,一支熄了,殿内顿时昏暗。
李恽上去要点燃。纱帐后传出刘崇的声音。
刘 崇:“点什么?照亮宫室,能照亮朕的心?”
李 恽:“圣上不要着急,我朝的金玉财宝没有白贡,辽主穆宗皇帝己经答应出兵了。还有呢,这些日子天公作美,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周军中有不少兵士正在闹病,前哨刚刚传回军报,说柴荣准备撤军了。”
仿佛注了强行剂,刘崇坐起来。
刘 崇:“好,好,快让刘继业率军追击。”
这时,李恽也将那支蜡烛点燃了。
范 超:“圣上,臣有一事要禀奏。”
刘 崇:“奏什么!让建雄军乘胜出击,不要放跑柴荣。”
范 超:“臣奏的正是这件事——刘继业他想回麟州老家去。”
刘 崇:“国难当头,在这个关口上他回麟州干什么? ”
李 恽:“圣上,杨宏信宣布自立了。”
刘崇大吃一惊:“什么?杨宏信他胆敢叛主?!”
范 超:“何止是杨宏信叛主,臣担心刘继业回麟州也是图谋不轨。”
刘 崇:“他休想离开晋阳一步”。
李恽与范超:“圣上圣明。”
13、杨府西院客厅 日
杨夫人、杨重勋正在听帖木尔禀报。
帖木尔衣衫槛楼,风尘满面:“老夫人、二将军,我在晋阳等了好几天,老爷也曾经两次奏请汉王,可刘崇就是不准他离开晋阳一步。”
杨重勋:“父亲病得这么重,汉王竟然如此不顾天理人情!”
内室,传来杨宏信的声音:“你们在嘀咕什么?”
客厅里顿时安静。
杨重勋压低声音:“兄长是怎么说的?”
帖木尔:“他让我先回来,说要亲自进宫与汉王理辩。”
杨夫人:“……可千万不敢惹恼人家呀。”
六子从内室出来:“二将军,太爷让你进去。”
杨重勋跟随六子进到内室。
14、西院内室 日
杨重勋走到父亲的病榻前。
杨宏信无力地朝六子摆摆手。六子退出去。
杨宏信再示意杨重勋坐到自己身边。
杨重勋:“父亲,这些天您的感觉怎么样。”
杨宏信:“……恐怕是来日无多啦。”
杨重勋急了:“千万不要这么说,会好起来的,肯定会好起来的,麟州还靠父帅支撑呢。郎中说按这个方子服一个月,您一定会好的。”
杨宏信苦笑,指指药方:“你看过吗?”
杨重勋茫然地:“儿子看过。”
杨宏信:“还看过呢,那都是些中和药,根本就不是治病的方子。” 气氛即刻凝固。父子俩心知肚明,但谁也不能把话挑破。
隔了一会儿,杨宏信指指那边的箱子,示意儿子。
杨宏信:“你把它打开。”
杨重勋打开箱子,里面搁着一方大印。
杨宏信:“以后……我就把麟州交给你了。”
杨重勋痛楚地:“父亲……”
杨宏信:“忘了那句话吗,慌神不得将军做。你兄长身在晋阳,往后麟州这盘棋就靠你下了。多少年来我一直盼啊盼,盼着哪一天有英主现世收复燕、云,可盼来盼去盼着个什么?山河破碎国己不国,契胡猖獗家将不家……”
杨重勋:“父亲,这并非我们不尽力。”
杨宏信:“如今周、汉争雄,他们这是置天下生灵于不顾!”
杨重勋:“父亲,您要安生养病,别想这么多。”
杨宏信盯着儿子:“百姓纳粮赋税,莫非就是让你养尊处优?重勋,等到哪一天与你兄长见了面,一定要把我说的这些话告诉他,无论何时何地,你们两个谁都不要忘了心向中原、兵往漠北,千万不要窝里斗狠。”
杨重勋:“父亲的话儿子记下了。”
这时,六子悄然进来,在杨重勋耳畔窃语。
杨宏信:“鬼鬼祟祟的,说啥?”
杨重勋嗫嚅道:“没、没说什么……”
杨宏信突然咳嗽、气喘不绝。重勋与六子慌忙上前,抚胸、喂水。 杨宏信无力地推开:“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还要哄我。”
杨重勋:“父亲,周军向黄羊城推进了十里。”
杨宏信:“快、快回去,用不着陪我。”
杨重勋不免迟疑,但见父亲毅然的目光,只好走出内室。
15、西院客厅日
杨重勋走出内室,杨夫人急忙迎上:“怎么,你要走?”
这时,内室突然传来六子急促的喊声:“太爷!太爷……”
如炸雷轰顶,杨重勋与杨夫人愣怔一瞬,急忙跑了进去。
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喊——“老爷,老爷!” “爹、父亲!!”
客厅里顿时像炸了窝——婢女与家丁涌进内室,再纷纷跑出来,有的往屋外去,是喊郎中的;有的端了洗脸盆、痰孟等物件,再匆进去。
家丁领着郎中跑步进到客厅。
六子慌促地:“快、快,太爷他……”
郎中提着药箱匆匆进去。
16、晋阳杨府客厅 日
……铅一般的深重,与杨家城里的气氛如出一辙。
佘赛花突然站起:“汉王如此不近情理,我找他去!”
杨业拉住她:“夫人,千万不要莽撞,我去说服汉王。”
佘赛花缓缓坐下,气乎乎的。
17、杨府演武厅前 黄昏
这里己非昨日景色,杨府上下白衣白帽、白旗白幡。
一座素白的灵棚搭在演武厅前面。棚内正中摆着灵牌,灵牌上写着“麟州剌使杨公讳宏信之灵”。桌子上摆着供器、供品、香烛。灵位下方有唁纸盆,盆内灰烬翻飞,如蜂如蝶。绕过灵位可达厅内。厅内搁一具大红棺木。
杨重勋和杨夫人等家眷守在棺木旁。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每有客人来祭奠,杨重勋便要出来跪拜施礼。
佘德扆与李彝殷来了,祭毕,六子将两人请进厅内书房。
这时,一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杨重勋一怔,与之对视着。
【字幕】后周特使 冯 晖
冯晖对着灵牌焚香叩拜,行礼如仪。
礼毕,冯晖走到杨重勋面前:“二将军节哀。”见杨重勋不理他,冯晖话题一转:“别多想,本使今天是专程祭奠老杨公,没有别的意思。”杨重勋冷冷地:“那就里边请吧。”
六子过来,将冯晖领进武厅书房。
18、演武厅书房夜
书房内,屋门紧闭,烛光摇晃。
杨重勋、冯晖、佘德辰、李彝殷都紧绷着脸。
冯 晖:“二将军,你不能不为麟州的前途着想啊。”
杨重勋扭过头,盯着冯晖,言语都在目光中。
冯 晖:“本使绝不逼你。我这也是替二将军和麟州着想呢。”
杨重勋:“替麟州着想?自残唐以来,天下王士都被兵火烧焦了,惟我麟州偏安自保,老百姓才可以勉强度日,哪家王朝又替我着想了?”
冯 晖:“本使说过,何去何从本朝绝不逼你。”
杨重勋:“那好,请立即将神松岭下的营寨撤出我州境。”
冯晖不示弱:“为什么要撤?”
杨重勋不退让:“为什么不撤?”
冯 晖:“我朝己经定鼎中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麟州自然归属我主。老杨公执意自立,不与他计较倒也罢了。如今二将军嗣位,莫非想重蹈覆辙?”
杨重勋:“父亲有遗命在先,麟州谁家都不归。”
冯晖语气凌厉:“二将军,你这话可说大了。”
气氛陡然紧张起来。佘德扆与李彝殷慌忙打圆场。
佘德扆:“冯大人,杨公尸骨未寒,这事可以慢慢商量。”
李殷彝:“佘公说的对,要招抚麟州也得让二将军有个回旋余地嘛。”
冯 晖:“不知你们二位是哪家朝臣?”
佘德扆与李彝殷顿时张口结舌,不言语了。
冯 晖:“看在杨宏信一世英雄的份儿上,现在本使不为难你。至于大丧之后嘛,二将军,我大周的铁骑可早就想在窟野河饮马了!”
说罢,冯晖怒气冲冲离去。
佘德扆:“重勋,我佘德扆绝不会害你。眼下周兵压境,以目前的处境论,麟州是降也得降,不降也得降。二将军,你要仔细掂量。”
李彝殷:“佘公的话没错。丧期之后倘若二将军执意坚持自立,麟州界内恐怕要燃起战火,这恐怕不是老杨公愿意看到的。”
杨重勋颓然坐下,神情凄苦。
19、麟州城外 日
送葬队伍浩浩荡荡出了城,远去……
20、演武厅书房 日
孟庆一头闯了进来:“二将军!”
杨重勋一怔,看着他。
孟 庆:“神松岭下的周军又往前推进了十里。”
杨重勋:“噢?!”
帖木尔也跑了进来:“二将军,州城外发现了周军的影子。”
杨重勋愈是惊愕:“什么,你再说一遍。”
帖木尔:“周军正沿着山沟往城下运动,看来他们居心不测。”
杨重勋:“到底把剑悬在我头顶上了!孟庆、帖木尔。”
孟庆、帖木尔:“末将在。”
杨重勋:“孟庆,你速回黄羊城,率铁骑营与步哨中营出击神松岭。”
“帖木尔, 随我率左右两营出城迎战。来人,给本帅披甲!”
两位兵士上前为杨重勋穿戴好铠甲。
21、演武厅前 日
兵士们在校场上整装待发。此刻,他们正在痛饮壮行酒。
杨重勋、孟庆、帖木尔从演武厅出来,走到队列前。
校场上,旗帜飘扬,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马蹄声传来。有人驱马驶向校场,是佘德扆。
佘德扆跳下马,眼前的阵势不禁让他心悸。
杨重勋:“佘老伯,你怎么来了?”
佘德扆急迫地:“重勋,你千万不敢出兵。”
杨重勋:“他不怕网破,我就不怕鱼死!!”
佘德扆:“就凭你一州之力?这可这是以卵击石呀,杨重勋。”
杨重勋:“父亲遗命在先,佘老伯你看……”说着,杨重勋指着校场上的旗杆:“它在看着我呢,今天我宁可战死,拿自己的血祭自己的旗!”
佘德扆:“老杨公的遗命就是让你与周军厮杀?”
猛然一怔,杨重勋的脑子里似有炸雷。
佘德扆:“我不与你多说,随我走。”
说着,佘德扆拉了杨重勋往那边去。
孟庆、帖木尔等人急忙随在后面。
22、杨家城红楼 日
从这里望去,四面都是周军的旋旗,大战一触即发。
佘德扆:“重勋,从你爷爷到你父亲,麟州城下可曾见过兵火?”
杨重勋沉默了——沉默,是内心的挣扎。
佘德扆:“你想过没有,只要兵祸一起,麟州民众可就遭殃了。”
杨重勋还是沉默——沉默,更是一种痛苦。
佘德扆:“这些恐怕都不是杨家军愿意看到的。无论杨家城还是我佘府,乃至中原各路英豪,咱们的共同敌人是哪一个?千万别忘了燕、云十六州还在辽国人的手里哪,杨重勋!”
杨重勋:“佘老伯,你说我该怎么办?”
“好办。”冯晖从那边走来:“二将军,本使还是不愿意与杨家城开战。我知道二将军此刻在想些什么。而天降大任有谁堪当?惟我世宗皇帝。”
杨重勋疑惑地看着冯晖……
冯 晖:“何去何从,本使现在只要你说一句话。”
杨重勋:“我要是不归附呢?”
冯 晖:“那你就是逆天道而行!”
杨重勋一个愣怔,怒视着冯晖。
冯晖步步逼进:“城外的旌旗想必将军已经看到了吧?”
佘德扆:“杨重勋,你不能再犹豫了。”
杨重勋:“……只要周廷答应我西击契胡,我就率州归附。”
冯 晖:“天地作证,我世宗皇帝正有此意。杨重勋,接旨。”
23、晋阳宫 日
刘崇龙颜大怒,暴跳如雷:“……反了,反了,杨重勋竟敢助纣为虐!宣徽使, 你即刻渡河西进,前去讨伐麟州。”
范 超:“这个嘛……”
刘 崇:“怎么,在辽人面前你胆怯,一个小小的杨重勋你也惧怕!”
范 超:“臣不是那个意思。臣是想,刘继业的建雄军仍在城里驻扎着,如果臣去麟州讨伐杨重勋,担心他的兄长刘继业会因此而生出反意。圣上,您的身边也离不开人呀……”
李恽深知范超怯战:“宣徽使尽管西渡,圣上有我护驾。”
范超被将在那:“你……”
刘 崇:“还不领旨?!”
范超瞪了一眼李恽,无奈地:“是,臣领旨。”
24、晋阳内宫日
纱帐后面躺着刘崇。杨业跪在他对面。
刘崇慢条斯理道:“建雄节度使。”
杨 业:“臣在。”
刘 崇:“你莫非真的不知道?”
杨 业:“臣只知道父亲刚刚过世,而圣上又不准臣回麟州扶枢送终。”
刘 崇:“那朕就告诉你,杨重勋己经降了柴荣。”
杨业一怔:“杨重勋降周了?”
刘 崇:“朕已经派宣徽使出征讨伐。哼,朕要杀得麟州片甲不留!”
杨业大惊:“圣上,使不得,麟州界内多年不见战火……”
刘 崇:“嗯!你算哪家的朝臣?”
杨 业:“圣上,我朝应以天下为重,冤冤想报何时了。请圣上恩准,让臣去麟州劝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刘崇冷笑:“建雄节度使,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25、晋阳 杨府客厅 夜
佘赛花和娥儿从内室出来,俩人再次扮作农妇。
杨业凝视佘赛花:“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佘赛花:“将军放心。世上没有我佘赛花办不到的事。”
杨 业:“当今乱世逼得我杨家女子也要扛起一片天哪。夫人,那就辛苦你了,一定要让重勋有所防备。我明天再去谏劝汉王,万一谏劝不成,有你回麟州报信 我也放心了。”
佘赛花:“将军,告辞了。”
说罢,佘赛花和娥儿出去。
26、途中山道 夜
两匹马在山道上疾驰,是佘赛花与娥儿。
27、黄河东岸 日
一行数骑往河边疾驰。是杨业、焦二锤等。
跑到河边,杨业跳下马。范超的军队已经在河对面。
杨业:“……我们还是来晚了。”
焦二锤:“将军咋要这样想呢?就算追上范超,那个浑球也不会听你的。再说夫人不是已经回去报信了吗?二将军的那杆枪也不是吃素的!”
杨业默然自语:“为臣当忠,为子当孝。可老天偏要置我于不忠不孝之地。”说着,杨业朝着对岸跪下,徒具奈何:“父亲、兄弟,怪我无能……”
【字幕】史载,公元961年北汉侵麟州,后周防御使杨重勋击走之。
28、晋阳宫 日
大殿内急管繁弦,红巾翠袖,舞人翩翩……
一名内侍颠着小步进来,俯在刘崇耳畔窃语。
刘崇不耐烦地:“让他在宫外等着。”
乐舞继续……隔会儿,内侍又跑了进来。
刘 崇:“朕说了,让他等着!” 内侍为难地:“圣上,是宣徽使回来了。”
刘崇一惊:“什么,是宣徽使?快让他来见朕。别吵啦,退下,退下!”
乐声止。舞伎退下。殿内即刻静下来。
宣徽使范超拐着腿进来,一看就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刘 崇:“……这才征讨了几天,就、就回来了?”
范超哭丧着脸:“圣上,那杨重勋好生厉害……”
刘 崇:“朕问你胜败如何!”
范 超:“圣上,麟州早有防备,臣率大军刚刚潜入兔毛川,就中了他们的伏击。臣以为其中必定有诈,杨重勋怎么知道我朝会发兵。”
刘 崇:“…… 莫非有人给麟州报信?”
范 超:“那日臣率军刚刚渡过黄河,就见刘继业追到岸边来了。圣上,不是臣有意挑唆,对刘继业不能不防哪。”
刘崇垂头丧气地:“那是朕让他去的,朕也不想和麟州开战。”
李 恽:“圣上,就在宣徽使率兵出发的前天晚上,有人看见佘赛花悄悄溜出了晋阳。依臣的揣测,她很可能是回麟州报信。”
刘 崇:“那、那……朕该如何处置他们?”
范超顿时来了精神:“斩了!”
刘 崇:“……斩了刘继业,谁来对付周军?”
范 超:“那就把他调离晋阳,到黄直关与周军玩命去。”
刘崇却迫不及待地:“准奏!”
29、晋阳杨府客厅 日
兵士为杨业披挂铠甲。披挂完毕,兵士退出。
杨业动情地望着佘赛花,欲言难言。
佘赛花:“汉王开始猜忌将军了。”
杨 业:“早知如此,我就让你留在麟州,何必回来受这份窝囊气。”
佘赛花:“为妻愿与夫君同生死。我随将军一道去黄直关吧。”
杨 业:“傻话。圣命不可违,你只能留在府中。”
佘赛花:“我明白了,汉王是要把我质在晋阳。”
小延平胸脯一挺:“爹,我也要去黄直关。”
杨业摸摸延平的脑袋:“别急,有你驰骋疆场的时候哩。现在你跟着母亲好好认字、读书。哎,杨家的十八套刀法背熟了没有?”
小延平:“背熟了。”
杨 业:“只背熟可不成,还得练。”
小延平:“我使枪。爹你看,这是焦二叔给我打的。”
说着,小延平跑到墙角拿过一杆枪。
杨 业:“好了好了,玩儿去吧。”
小延平拿着枪出去。杨业在佘赛花身边坐下。
杨 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这都是李恽与范超在从中作梗,他们说是要调我镇守黄直关,哼!醉翁之意不在酒。”
佘赛花想说,又不敢说:“将军,我是担心……”
杨 业:“知道你想说啥,周汉世仇,这一仗是免不了的。”
佘赛花:“你与重勋……不会在战场上相见吧?”
杨业极为痛楚,他没说话,转身出门。
30、晋阳杨府门前日
杨业与焦二锤从府内出来。佘赛花、杨洪、小延平出门相送。
杨业跨上马:“夫人,好生照料延平。”说罢,催马便走。
31、晋阳杨府后院黄昏
晚霞晖映。一队女兵排列在院中。排在最前面的是娥儿,最后是小延平,他手中紧握那杆小枪。佘赛花巡视一个来回,看着这支队伍。
佘赛花目光冷峻:“本夫人说话还算数吧?”
众女兵:“夫人说话算数。”
女兵甲:“几年来我们在黄羊城一直等着夫人召唤。”
佘赛花:“这不是又回到我身边来了?既然回到我身边,有句话你们现在必须回答我……”众女兵期待着。佘赛花继续说"我杨家军总有一天要挥师北上,假如到了那一天,你们将怎样?”
众女兵:“愿随夫人赴汤蹈火,帼国不让须眉。”
佘赛花:“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娥儿,率部操练。”
娥儿出列。小延平跟在娥儿后面。
小延平:“娘,还有我!”
32、矿野 雨天
【字幕】数年后……
阴雨朦朦。眼前一片泥沼,溃败的宋军正在艰难地撤退。
【字幕】公元965年,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取代后周,麟州随之归宋。 大宋王朝从此开始了它统一中国的征伐战争。赵匡胤先后讨平南方。公元969年, 赵匡胤二下河东征讨北汉,却再次遭到惨败……
33、晋阳城外日
山坡上站着一群人,正在注视着那支溃败的军队。
杨业白须飘零。身后站着焦二锤、佘赛花、杨延平等一帮儿郎。
焦二锤:“将军,要追击吗?”
杨 业:“不追。”
杨延平:“为什么不追?”
【字幕】杨业之子杨延平
杨 业:“相互征伐,何时休矣……”
杨延平:“父帅早就奏请朝廷与大宋和好,为什么还要开战? ”
杨 业:“谁听我的?我说契丹人贪利忘义,总有一天大汉非被辽国一口吞掉不可,倒不如籍河东之地归属中原,然后再讨还燕、云。可就是这么一句话,李恽与范超之辈恨不得置我于死地。”
杨延平:“皇上竟如此纵容他们?”
佘赛花:“哼!刘继元与刘崇没什么两样。”
一阵冷风袭来。山坡上顿时沉默了。
杨 业:“你们回城去吧,我还得赶回黄直关呢。”
佘赛花:“等晋阳再支撑不下去时,朝廷就又想起你来了。”
杨业苦笑道:“谁叫我是大汉的朝臣呢。”
说着,一行人走下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