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树成“神木”

单振国

“神木”这个地名，由“神”与“木”两字组成。在这里，“神”应该是个形容词，“木”是名词。“神”是神奇、神异的意思，“木”指大树婆娑、古木参天。“神木”即是有神奇大树、奇异古树的一个地方。

历史上的神木森林浩瀚、万木葱茏。道光《神木县志》记载：“相传城外东南约四十步，有巨松三株，大可两三人合抱，为唐代旧物，人称神木。”神木县由此而得名。真可谓“拜神木作县，泱泱中华只一地”。除了“神木”这个寓意鲜明的地名为我们经久不息地传达着这里曾经就是一片树木茂盛、郁郁葱葱的林海外；在今天神木，依然能够寻觅、窥探到印证这一图景的清晰足迹。

上个世纪80年代，借改革开放东风，神木迎来了一个神奇而惊世的发现，举世瞩目的“神府东胜煤田”横空出世。据地质考察推断，在开天辟地、远古洪荒的亿万年前，这块贫瘠干涸的大地却是另一番水草肥美、林木阴翳、鱼翔潜底，鸢飞蓝天的美丽富饶景象。侏罗纪地质时代后期，地壳开始一次次碰撞挤压、升降沉浮，森林植被一批批繁衍、死亡、腐烂、分解，经历了亿万年演变，大自然为这片广袤的贫苦地区悄悄蜇伏下了一条与万里长城同向延伸、绵延数万平方公里的黑色巨龙，它便是今天举世闻名的“神府东胜煤田”。仅神木大地就探明储量为500多亿吨，占“神府东胜煤田”的四分之一。浩瀚的煤海无可置辩地证明着亿万年前这里就是一片广袤的林海。古时，人们不认识煤炭，异想天开地把这黑黝黝、会燃烧的石头，赋予了神奇的名字叫“神木”。天意巧合，神木这片大地之下恰恰就埋藏着浩瀚的优质煤海，现已成为享誉中外的国家级煤炭能源化工基地。

除此，在今天神木大地上，依然零星地生长着历经千万年风霜雪雨的古树。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神木老城人，我的祖先什么时候移居到这个地方，我真不知道，但相信他们一定都看到过在神木二郎山悬崖峭壁上生长的古柏。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跑出城外窟野河边玩耍，在古城稍南，对岸就是高耸奇峻的名胜“二郎山”，在那陡峭的半石崖上生长着数株古柏，虬曲苍劲，树冠悬空，郁郁苍苍，气势不凡，总有几只黑老鹰来回盘桓，不时传“咯哇，咯哇”的叫声，瞬间给人一种时空返古的感觉，仿佛回到了洪荒。后来，我几次登山，在寺院中见到不同古松柏，或一株、或两株地立在庙內外，老杆遒劲，形状怪异，外皮疤皱，枝叶婆娑，散发着阵阵松柏清香，倒增添了寺院的古朴、清幽与神秘。在一道山脊上，长有一棵歪脖子古柏，老树结胎，若入定老僧，皴裂苍劲的树杆倾斜于万丈悬崖，黛绿葱郁的树冠完全张开在山外，几条粗壮若古稀老人手背上青筋暴涨般的树根，气沉丹田地扎在石缝中，紧紧地狠抓着石壁，盘根错节，凛然挺立，与险峻山势组成一幅怪异谲奇之景象。人靠上去，除了脚踏着山石外，身子也像浮在了空中。因古柏长势奇特又立于嶢岩陡峭处，这里就成为二郎山一个绝佳的留影景点，赶庙会时，人们往往要在此排队照相。

上初中时，在一个大夏天，我和班上两位同学利用午休上二郎山打杏。有个同学指着靠窟野河一边的悬崖说，这上面有樱桃树，咱下去打几颗野樱桃吃。可那是万丈深渊，瞭一眼都头昏目眩，太危险了。同学又说咱腰里插上柏树枝，就会保佑平安无事。听了同学这话，又受从来没有吃过野樱桃的诱惑，我们每个人在裤带上插了一截柏枝，就小心翼翼地下到了半山石崖上。长在石崖上的古柏与我们近在咫尺，粗砺的枝杆，茂密的树冠，不仅成了我们攀援时的把手，好像还鼓舞着我们勇气。一股股松柏馨香萦绕在鼻尖，让我们早忘记了危险，也不再害怕。还算好，很快前面的一个同学就采摘到了几颗野樱桃，我们照原路返到山上。我分到两颗，小而青涩，有酸苦味，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因为这次在二郎山探险摘樱桃，我们耽误了两节课，被班主任老师美美地训了一顿，在教室外罚站了半天。30多年过去了，直到现在，一旦想起来此事，后脑勺还感到凉飕飕的，之所以没有发生啥意外，大家一直都认为是腰间插的古柏枝保佑了我们。

在神木市区东北10公里处的山岗上，有“杨家城遗址”，北宋爱国名将杨业就诞生在这里，是“杨家将”这个英雄群体的成长地、出征地。在遗址东南角，有一座龙王庙，其旁长有一棵古柏，高达数丈，两人合抱，根分五杈，状若巨掌。树干遒劲挺拔，枝叶阴翳如盖。树下石碑上书“杨业手植柏”。相传杨业离开故里赴中原征战时亲手植此树，寓根留麟州，树在人安之意。然杨业奔赴疆场，与辽数战，赢得“无敌”之名，“令公”之尊，为国捐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此地空留这一株参天古柏，立于这千年河山之上，在晨光夕照中用她的苍劲绿意抒写着永恒不朽的青史与慷慨悲歌的英雄史。一直以来，当地百姓视之为神树，与杨业同敬，与龙王共奉，祈保一方平安。

在神木马镇镇的黄河畔石山上有一座古寺叫“西津寺”，寺院所在的山叫“宝峰山”，也称“宝峰寺”。黄河对面为晋地，有“东津寺”隔河相望，此处历来为晋陕峡谷一处要津。西津寺历史悠久，现无从考究始建年代，相传有13万株古柏遍布古刹内外，但几经战火天灾，至今寺内仅存一株。这株千年古柏围长3.9米，高20余米，冠18余米，近看虽老态龙钟、疤痕屡屡，然枝叶异常茂盛，仿佛得了神灵庇护。在西津寺周围，环绕着一片古柏林，就是传说中的13万株古柏。事实上，现在真正的古柏已留存不多，约莫几百株，早被当地重点保护起来，其间又植造了大量樟子松，远远望去，倒是绿意满坡，蔚然成林，为古刹平添了静谧肃穆之感。因这些留存下来的古柏是从石头缝里生长出来，树干纹路都呈向左旋转，犹如螺丝般盘绕向上，脖子歪扭，姿态奇特，令人惊叹，故在当地流传着这样的故事：

说，很久以前，西津寺规模甚大，香火旺盛，为一方富庙。常有草原香客牵来蒙古骏马布施，因而寺院养着不少好马。每天，老和尚都会派小和尚去山上放马，老和尚一直以为放马应该是一件辛苦的活，可看起来小和尚每天却十分轻松，而且马一年四季出去都能“满载而归”，老和尚甚是好奇。有一天，他偷偷地跟在小和尚身后，来到一块水草丰茂的滩地，看到马在尽情地享受着天然美味，而小和尚则在一旁呼呼大睡。很快，老和尚又观察到，被马儿吃过的草地，第二天就又生长得非常丰茂。老和尚觉得非常怪异，他盘算来盘算去，认为这块草地下一定有什么神奇的宝物。于是，他就组织和尚去挖，但只挖出了一个破盆，老和尚就把这个破盆带回寺里喂鸡。奇迹出现了，当他给盆里放置鸡食后，盆里的食物鸡怎么都吃不完。老和尚大喜，他认为这个破盆是个宝盆，从此后将其视为天赐的绝世珍宝，牢牢地珍藏在寺内。

有一次，老和尚要出去云游，就决定将宝盆埋在了寺院的地下，但他怕回来后找不着，就去黄河对面的东津寺，折了一枝柏树枝，插在了埋宝盆的地方，以作标记。但他又怕与别的树枝混淆，就将此柏树枝向左拧后插入土中，至此老和尚以为万无一失了。半年后，老和尚回到西津寺，可他却见宝峰山上到处都是向左旋转的柏树，埋宝盆的位置早已无法辨认，于是聚宝盆就永远地留在了西津寺的山上了。

那围绕西津寺的古柏，为什么都与众不同、向左旋转呢？从科学角度看，这或许是由宝峰山的地形、风向等因素所致；但当地老百姓更愿意相信西津寺的传说，相信这一方黄河峡谷就是带着神性的风水宝地。祖祖辈辈，他们都信奉着西津寺的神灵，每逢节日，都要虔诚地上山烧香拜佛，祈求庇佑。

说也奇怪，印象中，在我转悠过的寺庙佛地，几乎都有古柏老松，或一两株、或几十棵，像长胡子老神仙一般，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神情超脱，枝繁叶茂地站立在寺院内外，而其他处却光秃秃的没有一棵。我想，大凡古寺庙都是供奉一个地方遥远神秘生存史、发展史、英雄史的精神皈依圣地，而生长在寺庙的古树就在无尽的峥嵘岁月、风雨沧桑中留住了记忆、留住了故事，也留住了神性与人性。

千年古树成“神木”。欣逢盛世，我们更应该好好地保护、敬拜这些记载着我们繁衍生存，传递着我们精神光芒，兴旺着我们未来岁月的古木神树，让她永远根深叶茂、生机蓬勃！

（单振国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政协神木县第九届常务委员。神木县文学艺术创作研究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