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啰兀城遗址距米脂城北约12公里,建于镇川河神庙斜对岸、无定河西侧一座险峻的石山之上。其石厈(ǎn,岩洞)嶙峋,怪石参差,山下有个唤作“石崖底”的村庄,石山拔地而起,高可百丈,因常见西天紫映霞光,红云缭绕,后来当地老乡将此山也叫“红云山”。光绪《米脂县志》载:“今县
鲁翰
啰兀城遗址(今石崖底村)
啰兀城遗址距米脂城北约12公里,建于镇川河神庙斜对岸、无定河西侧一座险峻的石山之上。其石厈(ǎn,岩洞)嶙峋,怪石参差,山下有个唤作“石崖底”的村庄,石山拔地而起,高可百丈,因常见西天紫映霞光,红云缭绕,后来当地老乡将此山也叫“红云山”。光绪《米脂县志》载:“今县无定河西嗣武城山,俗名古城山,山上城垣基址尚存。”
这座山巅之城北东南三面临崖,西面为山坡,城垣呈三角半弧状,痕迹尚清晰可见。周长约2公里,残存城墙高3米,宽4米,夯土层厚为12—14厘米。东侧、北侧各有城门遗址1处,宽3.5米。遗址内里东低西高状,城内砾土上遍布砖、石、瓦、瓷、铁等残片。历经千年的风剥雨蚀,山巅虽然大部分城垣早已夷为平地,被附近村民种上庄稼,但山崖下的十数个石窟,恰如一只只眼睛,依然守望着奔流不息的无定河和沧海桑田的世事变迁。
由近而远的次第烽火堠台虽历尽风雨沧桑,依旧巍然矗立,依稀看到烽火堠台分三层,有营房、哨楼和烽台。站立在啰兀城废墟上,视野辽阔,大河汤汤,城下一马平川,晨昏紫烟氤氲;临风吊古,感慨万千。
看似弹丸小石山,却地处关隘要冲,竟因战火而伟岸。一千多年前,战事频起,故事连迭,譬如就有李继隆讨李继迁、种谔战西夏袭多腊、折克柔救啰兀占麟州、韩绛“筑城迫城,移砦攻砦”进逼西夏后退、郭逵保抚宁援娄城等等。而北宋朝与西夏国曾在此地四番拉锯,双方爪牙不让,互相绞杀鏖战。不料留给历史的竟有大故事呢。
据《续资治通鉴》载,啰兀城由西夏国相梁乙埋始建于宋神宗熙宁四年(1071)。清朝吴广成《西夏书事》也记载:“熙宁四年,夏天赐礼盛国庆二年,春正月,筑罗兀城。”又有释文云:“梁乙埋闻中国立更戍法,分置陕西五路四十二将,谋大举,乃筑城于抚宁故县北之滴水崖。崖石峭拔,高十余丈,下临无定河,谓之罗兀城,以扼横山冲要。”加之啰兀听上去也是西夏语,于是,好多人据此认为啰兀城为西夏人所筑。
事实上,啰兀城并非西夏人筑就。专家考证,啰兀城始建于宋太宗淳化年间,原为抚宁(今镇川)新治所。依据是沈括的《梦溪笔谈》。该书卷十三云:“淳化中,李继捧为定难军节度使,阴与其弟继迁谋叛,朝廷遣李继隆率兵讨之……抚宁旧治无定河川中,数为虏所危,继隆乃迁县于滴水崖,在旧县之北十余里,皆石崖,峭拔十余丈,下临无水,今谓之罗瓦城是也。”因为是西夏文的音译,沈括所称的“罗瓦城”就是啰兀城。沈括曾于宋神宗元丰三年至五年(公元1080年—1082年)任鄜延经略安抚使,副使就是名将种谔,啰兀一带是他亲历之地,他的记载自然是最为可信的。
2008年9月,余与诸友好于西川走游访古,看见石崖底悬空寺石壁上镌刻有一款阴刻砂色题记。落款时间为宋崇宁二年(1103),其碑记云:
“孙广熙业准帅檄提将兵巡封堠,同米脂都监张大节持正,开光监押张克从敏叔,寨子山把截高世宣仁思,巡防马定子安,出里把截赵子仪唐臣,啰兀巡防周备思道,葫芦堡把截李桢中德,载减山把截陈准源道,啰兀把截陈宗寅子诚,减岭曹京正臣干,谷西堡把截莫隐亨甫。
崇宁癸未四月二十八日。过此以纪岁月,子仪奉命题,房宣刊字。”
啰兀城有史可循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细说起来,最初宋太宗淳化年间(990—994),大将李继隆选此筑新抚宁,又名娄城,扼西夏于横山要道,只是苦于有险无水,南10里扶宁城置所设县,又有水无险,因此一贯两城呼应方可险守。
据《宋史·李继隆传》记载,淳化、至道年间,南征北战战功累累李继隆多次出师西北,讨伐叛服不常的李继捧、李继迁兄弟。北宋仁宗景祐五年(1038),宋朝的藩属党项政权首领、银州米脂寨籍李元昊宣布脱宋自立,自称皇帝,去宋封号,改元“天授礼法延祚”,建国号“大夏”,史称“西夏”。
宋朝大多数官员主张立刻出兵讨伐西夏,兴师问罪。翌年六月,宋仁宗下诏削去元昊的官爵,并悬赏捉拿。自此,宋与西夏的战争全面爆发。直至宋仁宗庆历四年(1044)的“庆历和议”,北宋与西夏才达成和平协议。协议的达成换来了宋夏之间将近半个世纪的和平。但是到了宋神宗、宋哲宗时期,宋夏之间又逐渐爆发了战争。
依照历史资料总体梳理,啰兀城的命运大体是这样:
西夏第一代第二代皇帝景宗、元昊毅宗谅祚先后故逝。公元1067年,夏惠宗李秉常即帝位,年仅八岁,由梁太后掌权,其弟梁乙埋为国相,与梁氏共揽朝政。
西夏梁氏掌权之后跟宋朝的第一次大交锋便是对啰兀城的争夺。
啰兀城紧靠无定河,与西夏故地夏州毗邻。从战略意义上看,位置相当重要,宋与西夏势在必争。西夏夺得啰兀,便有了北进麟府的通道。宋朝夺得啰兀,便可以扼止西夏北进的企图。
公元1071年正月,宋朝陕西宣抚史韩绎坐镇延安,命令清涧守将鄜延钤辖种谔,率河东兵二万出无定河,攻取啰兀城,直驱银州(今横山党岔)。梁乙埋亲率大军在铁冶沟邀击,宋军败退,西夏都枢密使多臘留守啰兀城。
宋将种谔从绥德发兵再来袭击,多臘引兵三千,屯扎啰兀城北的马户川(马湖峪一带),种谔命令前部高永能率六千骑兵迎战。多臘五战不利,率领残部退守啰兀城,坠望不出。
种谔派使者往送妇人衣,暗派吕真率千人随后山往袭,正值大风飞沙尘起,多臘望见大惊,众兵溃散,弃城逃走。于是种谔重修筑此城。彼时,北宋满朝文武弹冠相庆,苏轼尚题诗《闻种谔米脂川大捷》咏之:“闻说将军取乞银,将军旗鼓捷如神。应知无定河边柳,得共江南雪絮春。”
当地还有一个传说:城上虽小却极繁华,店铺林立,人来人往,其中胡商经营为最。这年阳春三月的一天,景和风清,街上人头攒动,非常热闹,叫卖声唱喏此起彼伏。这时有一位老者,须发兼白,褐衣龙杖,提着一筐子山果沿街叫卖:“枣——梨!枣——梨!”吆喝声异常洪亮,但熙熙攘攘的人群对此并未在意。老者一路叫卖着逐步走出城门去。此际城中突然刮起大风,有个盐工的草帽被一风刮出城外,他直追着飘扬的草帽跑出城来,再看那步履不健的老人竟一溜烟不见了。再要回城,却见天崩地裂,整个山城分崩离析,城中殿舍毁于一旦,山形城圜顿然变成了如今的悬兀之势。追帽盐工这才意识到,老者原来是神仙下凡,是呼吁城中懵迷百姓“早离”。
1072年2月,西夏遣使向辽国请援,辽国答应以兵相助。3月梁乙埋亲率重兵来夺啰兀城,宋将种谔在绥德节制诸军。闻讯茫然失措,宋军不战撤退,将士死者千余人。西夏又夺回啰兀城,继续进占抚宁。
《梦溪笔谈》曾记载云:此番梁乙埋率兵攻打啰兀城,俘虏了北宋镇武都崔达,将其高吊危梯,逼其给城上喊话投降,崔却大呼“贼少粮尽,宜坚守!”竟被剁成肉泥,死时正气凛然,真乃雄关险兀壮士勇者。西夏文亦有诗赞:“黔首石城漠水畔,赤面父塚白河上。”
今有长联镌记:联云:
古砦嗣武祈威真武神兵御西夏红雲显圣灵
石城啰兀倚势险兀雄关扼要冲娄城壮士勇
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宋与西夏为争夺啰兀城,拉锯捯对地较量了三四个回合,其争夺之惨烈可见一斑。1072年7月,宋夏和谈议定,以绥德城外二十里为界,各立封侯。
直至元丰四年(1081),啰兀城又被宋军占据,种谔再度筑城,历时29日完成,改名同武城。崇宁三年(1104)时,宋徽宗赐名为嗣武寨。直到明嘉靖29年(1550),延绥巡抚张衍无定河东川修筑依山傍水的镇川城堡,以扼控塞上南北交通、军事要道和关防,原啰兀城居民迁往镇川,从此荒废。
青山依旧在, 几度夕阳红。如今的石崖底悬空寺年年农历三月三需唱神戏,花花绿绿,演绎旷古故事。
2020年8月21日黄昏于缘督阁

啰兀城遗址(山上)
(转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