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章
第二十一本
提要
北岳大帝奉玉帝意旨勘问潘杨案，潘仁美鬼魂招认，画供治罪后，由鬼使解往阴司受苦。杨府天波楼中有太祖像，行人经过门前均须下马。一日，王强、谢庭芳骑马过杨府寻衅，佘大君震怒，使杨宗孝逼二人下马痛责。王、谢二人怀恨在心，以试骑骕骦马为名，复至杨府寻衅，佘太君怒极，将王、谢二人擒入府中痛打。
第一出 北岳勘奸
〔扮鬼卒、司官、判官、金童、玉女、宫官引北岳大帝上。【点绛唇】〕
北 岳 大 帝 （引）风扫山岚，云飞霞散。开珠幔，细勘奸顽，牍满金龙案。
〔众分侍科〕
北 岳 大 帝 （诗）爵秩尊崇岳帝神，
朔方保障享清禋。
彰贤瘅恶无疏漏，
簿籍如山玉案陈。
吾神，北岳大帝是也。今早恭诣灵霄奏事，奉有玉旨，命吾神速将潘仁美一起奸贼鬼魂，勘问明白，即发阴司，按罪施行。带潘仁美一起鬼犯过来。
〔鬼卒应科〕
鬼 卒 冥府差鬼，速带潘仁美一起鬼犯听审。
〔扮九差鬼带潘仁美魂、王侁魂、米信魂、刘君其魂、田重进魂上〕
九 差 鬼 潘仁美一起当面。
北 岳 大 帝 潘仁美，你受大宋两朝重恩，应分赤心报国，
辅佐朝廷，方为臣子之道。因何挟私仇而误国事？招！
潘 仁 美 魂 大帝，我潘仁美是赤心报国的大忠臣，谁个不知？随太祖开创宋室江山，伐汉平南，皆是我潘仁美的功劳。怎么阴曹只记我后来小过，不表我先前大功？好不公道啊！
北 岳 大 帝 好佞口，用铜锤铁棒着实打！
〔众鬼卒应，作打科〕
北 岳 大 帝 奸贼！你黑心所造之罪，不知轻重。吾神所掌权衡，无不公平。你虽有伐汉平南的大功，难盖陈家谷之小过，此乃万善不敌一恶也。
（唱【慢板西皮】）
包藏祸心生奸险，
为消私忿意不端。
密设罗网忠良陷，
假权窃柄擅登坛。
违令妒功罪非浅，
纵敌入境不遮拦。
酿成涿鹿重围难，
杨家众将半伤残。
潘 仁 美 魂 大帝，君上自要亲征，臣下怎敢过于抗阻？ 就是杨泰等甘心要效学纪信之忠，是他父子沽名钓誉，何尝是我要害的？
北 岳 大 帝 杨令公、贺国舅陈家谷全军陷殁，杨希乱箭身亡，黄龙屈遭斩首，不是你与王侁、米信等同谋陷害的，难道也是他们沽名钓誉么？
潘仁美等魂 这是杨继业违令贪功，丧师辱国；贺怀浦专擅提兵，有勇无谋；杨希以小犯上，辱骂元戎。此三人死有余辜，鬼犯等何曾同谋陷害。
北 岳 大 帝 将这些恶犯拶起来！
〔鬼卒作用刑科〕
北 岳 大 帝 自古天道昭彰，神明难昧。你们所造之恶，吾神处笔笔登记。哪里容得抵赖。
（唱【摇板西皮】）
计欺庸愚呼延赞，
命他催粮出营盘。
令公孤军急催趱，
李陵碑下染黄泉。
射死杨希救兵按，
谋截杨景免祸端。
潘仁美等魂 原来阳间作事，阴间件件皆知也。不敢抵赖，
招了罢，免得受罪。
北 岳 大 帝 既然招认，卸了拶，着他们画供。
〔鬼卒应，作卸刑科〕
潘仁美等魂 画了供，求大帝饶了鬼犯，转生阳世，学做好人就是了。
北 岳 大 帝 你罪大极恶，哪里晓得，受过重重地狱之罪，打入泥犁，不得超生矣。
潘仁美等魂 我们既不得超生，还画什么供。
北 岳 大 帝 不画供，打。
〔鬼卒应，作打科〕
潘仁美等魂 不用打，画就是了。
〔作画供科〕
北 岳 大 帝 （唱【摇板西皮】）
含冤众鬼魂不远，
等候奸贼偿报还。
业案如山难翻转，
索命俱在鬼门关。
〔判官作接供状，跪呈科〕
判 官 供毕。
北 岳 大 帝 冥府差鬼，速将众鬼犯解往阴司，受重重地狱之罪，不得有违。
〔九差鬼应，作锁潘仁美等众魂下〕
北 岳 大 帝 收摄威仪者！
〔众应科〕
北 岳 大 帝 (唱【摇板西皮】)
普劝生民须为善，
天理昭彰有循环。
早寻苦海回头岸，
免堕轮回六道间。
〔众同下〕
第二出 骂奸起衅
〔扮佘氏、王魁英、柴媚春、杜玉娥、呼延赤金、杨排风上〕
佘 氏 （引）雁鱼沉杳，望眼迢迢，不见嘉山信，魂劳梦劳。
（诗）恼恨奸贼太不仁，
假借骕骦起祸根。
嘉山路远无音信，
日夜焦愁常挂心。
老身佘氏，前者若非孟良来家，哪晓得六郎遭困之信？不问千岁，焉知王、谢二贼，借骕骦马而假祸？这两日杳无音信，故命孙儿们到南清宫打听，缘何不见回来？媳妇们，随我到门首望一望。
〔王魁英等应科〕
佘 氏 （唱【慢板西皮】）
昔日潘贼祸不小，
生将杨门一半消。
时常想起伤怀抱，
止剩延昭恩命叨。
出镇勤劳图报效，
又遭奸计罪难逃。
〔杨宗孝、杨宗保、杨宗显上〕
杨宗孝等 (同念)忙将真实信，安慰老年人。
〔作见揖科〕婆婆拜揖。
佘 氏 孙儿们回来了，打听得如何？
杨 宗 孝 孙儿们到千岁宫中打听确实，孟良盗千里风那一日，即有刘超进到骕骦马，并新降孟良等二十一将册籍，千岁早已奏过了。
王魁英等 恭喜婆婆，此马进到，六郎无罪了。
佘 氏 可曾打听圣上有何恩旨？
杨宗孝等 圣上原与朝臣议来，只因王强、谢庭芳谗谮。
杨 宗 孝 （唱【摇板西皮】）
圣泽汪洋皇恩浩，
怎奈佞口谮当朝。
将功赎罪恩非小，
封官须待立功劳。
又说孟良等俱系山寇，例应斩首。今免死准降，乃莫大之恩，哪里应封官爵。
(唱)不法胡为野贼盗，
弃瑕录用赦罪条。
若封官爵贻耻笑，
野心狼子怎立朝。
佘 氏 圣上如何道？
杨 宗 孝 亏了千岁再三乞请，圣上方才加恩，授孟良等为裨将之职。下朝后千岁将王、谢二人毁辱了一场。
佘 氏 原来如此。
王 强
（同内）家丁们快走。
谢 庭 芳
〔家丁应科〕
佘 氏 什么人敢到此喧哗？
〔杨宗孝等向内望科〕
杨宗孝等 婆婆，那来的就是王、谢二人。
佘 氏 待他来时，骂他几句，略消心头之忿。
〔家丁引王强、谢庭芳上〕
王 强 边上军功报，
谢 庭 芳 胸中嫉忌生。
佘 氏 扯下马来。
〔杨宗孝等应科〕
杨宗孝等 还不下马！
〔作扯王强、谢庭芳下马科〕
王 强
如此无理！
谢 庭 芳
佘 氏 扯他二人进来。
〔杨宗孝等应，作扯王强、谢庭芳，随佘氏进门科〕
众 家 丁 放了手！放了手！
〔杜玉娥、呼延赤金等作拦科〕
呼延赤金 大胆恶奴，还不出去！
〔作打科，家丁跑下〕
王 强
下官们乃国家大臣，辄敢揪下马来，扯进府中，
谢 庭 芳
成何规矩？
佘 氏 你既知是国家大臣，为何紊乱国法？天波楼上供着太祖圣像，府门外立着圣旨、下马牌，公然乘骑而过，目无君父，成何大臣之体？
王 强
因军报到来，要紧入朝，不及下马，恕罪恕罪。
谢 庭 芳
以后下马就是了，告辞。
佘 氏 住了！
〔谢庭芳、王强作走科〕
佘 氏 王强，你本寒儒酸子，赖我孩儿状词，引你进身，今日腰金衣紫，恩将仇报。谢庭芳，你本潘仁美之走狗，今又摇尾乞怜于王强，通同设计谗谮我孩儿。杨家与你二贼，有何仇怨？有何仇怨？
（唱【摇板西皮】）
奸计阴谋设圈套，
心中狠毒似鸱鸮。
几番屡用谗言告，
你是谋害忠良佞奸僚。
王 强
住了，我们何曾要害六郎？哪个告诉你的？
谢 庭 芳
佘 氏 等 奸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两个奸贼，阴险害人，上天不容，终遭恶报。
王 强
好骂，好骂。
谢 庭 芳
佘 氏 (唱)自逞尔的机关巧，
陷害贤臣志气骄。
怎知天理循环报，
上苍震怒你的命难逃。
王 强
你这无知老妪，辱骂大臣，该当何罪？
谢 庭 芳
佘 氏 我今骂你乃是教导你。
王 强
好教导！
谢 庭 芳
杜玉娥等 训教你。
王 强
承训教！
谢 庭 芳
佘 氏 你敢不服？
王 强
敬服！
谢 庭 芳
佘 氏 等 狠心的奸贼！
佘 氏 (唱)大骂狼子心奸狡，
想起情由气怎消。
今日将你来训教，
痛改前非命可饶。
王 强
这样教导训教，还不消恨？
谢 庭 芳
佘 氏 本欲痛打一顿，暂且饶你。日后再犯，定不轻恕。赶出去！
〔众应科〕
杨 宗 孝
出去！
杨 宗 保
〔作推王强、谢庭芳出门科，佘氏等同下。王强怒科〕
王 强 可恼啊可恼！待我奏知圣上，收回圣像，拆毁天波楼，方消恶气。随我入朝！
谢 庭 芳 老师请息怒。奉旨建立的下马牌，若将此实情具奏，必罪你我不遵旨意。
王 强 这也想得是。〔作想科〕有了。下官奉旨兼管御马监事，现今骕骦马已经喂养肥健，明日早朝，待我奏道：骕骦马虽已肥健，只恐性劣不驯，奏请压试三日，以备圣上乘坐。那时奉旨试马，你我故意在他门首驰骤，佘氏必又不依，借衅生端，奏请拆毁天波楼，打倒下马牌。此计甚好。
谢 庭 芳 好计。
王 强 恨小非君子，
谢 庭 芳 无毒不丈夫。
〔同下〕
第三出 奏试骕骦
〔武官、文官、谢庭芳、王强、吕蒙正、寇准、内侍、大太监引宋太宗上〕
宋 太 宗 （引）瞳昽旭日，霁色开。金炉袅，香烟霭。
（诗）一统华夷国祚昌，
兢兢业业治家邦。
事殷继述文王德，
守位维艰宵旰忙。
朕深恨萧氏，劫夺乌汉国表文、贡马，有辱大国威光。降旨问杨景观望之罪，限伊十日内，统兵取讨骕骦马回来，将功赎罪。且喜前者杨景差人进到骕骦，又奏新收二十一员上将，朕心欣慰之至矣。
〔德昭上〕
德 昭 (念)忠良继父志，威赫大辽兵。
〔作进门叩见科〕儿臣德昭见驾，愿吾皇万岁！
宋 太 宗 王儿平身。
德 昭 万岁！〔作起递本科〕杨景捷报奏上。
宋 太 宗 待朕看来。
（唱【慢板西皮】）
捷书到来朕心喜，
辽兵被诛有万余。
一阵解得双围困，
自此贼人胆破飞。
众卿，杨景具奏，因孟良夺得骕骦马，韩德让等分兵围困见龙谷、嘉山寨。亏孟良请救兵，岳胜守城，斩首辽军万余，大获全胜。
寇 准
赖圣上天威，杨景英武，夺回贡马，又获全胜，
吕 蒙 正
大振威风，使人不敢肆志矣。
宋 太 宗 王儿写旨，杨景加为神策将军都部署，陈林、柴干、孟良、岳胜等二十四将，加为副指挥。其余将士多赐银两、羊酒犒赏。
德 昭 领旨。〔下〕
王 强 臣启陛下：骕骦马今已喂养肥健，诚恐性劣不驯，臣不敢伺候上乘。乞恩赐臣与谢庭芳压试几日，那时圣上乘坐，臣才放心。
宋 太 宗 卿之忠诚，就依所奏。退班。
〔寇准等应，作拜科〕
寇 准 等 （唱【摇板西皮】）
朝罢拜回肃恭去，
缭绕天香在丹墀。
〔内侍等拥护宋太宗下，寇准等下。杜玉娥、呼延赤金、柴媚春、王魁英等上〕
王魁英等 （唱【慢板西皮】）
婺星光耀满楼台，
海上蟠桃几次开。
但愿姑嫜福寿届，
华堂筵席早安排。
今日婆婆千秋华诞，吩咐我们在天波楼圣像前拈香行礼，诸事齐备。
杨 排 风 （内）太君上楼。
王魁英等 道犹未了，婆婆上楼来也。
〔杨排风、八娘、九妹引佘氏上〕
佘 氏 （唱【二六板】）
君情难补深似海，
皇恩浩荡春降来。
天波楼上圣像拜，
无佞府中宴安排。
满朝文武叩寿彩，
仆人侍女叩尘埃。
众家儿媳恭迎待，
一门爵禄天赐来。
王魁英等 启上婆婆：供物齐备，专候拈香。
佘 氏 孙儿们哪里去了？
王 魁 英 昨日千岁爷与呼延伯父、寇丞相、吕丞相等皆送寿仪，命他三人往各府致谢去了。
佘 氏 原来如此。媳妇、女儿们，随我行礼。
〔王魁英等应科，佘氏拈香，众叩拜科〕
佘 氏 等 （唱【摇板】）
全家受禄无恩待，
只得拈香叩神牌。
〔同起科〕
家 丁 （内）马来！
佘 氏 等 呀！
（唱）耳傍听得人喝彩，
尘土飞扬扑楼台。
〔家丁引谢庭芳、王强上〕
王 强
马来！
谢 庭 芳
（唱【摇板西皮】）
骕骦驰骤卷尘埃，
纵辔盘旋去复来。
假扮钦差杨门害，
暗用巧计意儿乖。〔同下〕
〔王魁英等作望科〕
王 魁 英 婆婆，你看王、谢二奸贼，带了许多家丁，在俺楼前，骤马盘旋，搅得尘土迷漫。不知是何意思？
佘 氏 啊，是了，因我昨日怪他未曾下马，辱骂了一场，今日带领家丁，故意在楼前驰骤，欺我婆媳。二贼来者不善，排风快些下楼去，吩咐家人，各持棍棒，打散众恶奴，将二贼人拿进来。
〔杨排风应科，下。家丁引谢庭芳、王强上〕
王 强
（唱【摇板西皮】）
谢 庭 芳
行走如飞齐喝彩，
銮铃响亮绕楼街。
争夺好似跑马解，
故意构衅惹祸胎。
〔佘氏怒科〕
佘 氏 王强、谢庭芳，昨日对你说过，楼上供着太祖圣像，今日领恶奴，故意在此乘马驰骤。何得如此横行无状？
王 强
什么横行无状？下官奉旨试取骕骦马，谁敢不
谢 庭 芳
容？撒开丝缰者！
〔家将应科，同驰骤马科〕
（唱【西皮摇板】）
今番料也难布摆，
我试骏马奉命来。
〔佘氏等同下。家人持棍，杨排风上〕
杨 排 风 还不下马！
王 强
胡说！我奉旨试马，你敢抗旨吗？
谢 庭 芳
杨 排 风 哪里是奉旨试马，明明为了昨日骂了你，今日故来寻事生端。
家 丁 等 你这丫头也来说话。
杨 排 风 将这些恶奴打下马来！
〔家人应，作打科，众家丁叫苦，藏躲科，佘氏等上〕
佘 氏 等 将王强、谢庭芳拿过来。
〔众应，作拿王强、谢庭芳下马科〕
王 强
这等无理！
谢 庭 芳
〔家丁、家人作打科〕
王 强 带好了骕骦马。
〔家丁作牵马下〕
王 强
泼妇，你敢私拿大臣，当得何罪？
谢 庭 芳
佘 氏 你若存大臣之体，也不敢背主横行了。似你这样奸臣贼子，有玷朝班，老身也教导得起。媳妇们，取皮鞭过来，将二贼痛打一顿，以戒下次。
〔杜玉娥、呼延赤金、柴媚春应科，作打王强、谢庭芳科〕
佘 氏 等 奸贼！
佘 氏 （唱【摇板西皮】）
谗臣居心将人害，
打得豺狼性情歪。
遵我鞭答便为戒，
如同老母管婴孩。
放这两个奸贼，去罢！
〔家人应科〕
家 人 去罢！
王 强
好打，好打。奏知圣上，拆毁天波楼便了。气死
谢 庭 芳
我也！〔下〕
〔杜玉娥作听科〕
杜 玉 娥 不好了，婆婆，二贼说要奏知圣上，拆毁天波楼了。
佘 氏 天波楼、无佞府，乃圣上特恩建造，赐汝公公居处，以酬救驾之功。任凭二贼谗谮，圣上必不准行，尔等放心。
〔浑【尾声】，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