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麟州与杨家城》序

梁金奎

 

杨文岩同志神木人（笔名云麟），20世纪50年代在榆林师范读书，与我有师生之谊。他一贯酷爱历史学习，对地方史志研究情有独钟，上下求索，甚至达到了“虽九死而犹未悔”的程度。

文岩同志人生坎坷，命运艰难。1956年榆师毕业回家乡任教，当了一名人民教师。1957年其生父被打成“右派”继而成了“反革命”被蒙冤法办。他也跟着被株连下放农场劳动改造。1962年又被除名，实际上强制他离开了他热爱的教育事业。1963年在他欲教不能欲罢不忍，而又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了生计开始拜师学艺当了一名油漆工，跟着县工程队，在工地一干又是廿余年。60—70年代那场史无前例的浩劫，他也不曾幸免，又被打成“阶级敌人”而被关押达183天之久。“四人帮”垮台后，这些不白之冤才得以澄清，解除了他的政治压力，获得了第二次政治生命和解放。

之后，他带着满身的创伤回到社会，已届人生暮年。这时他的家可以说是“家徒四壁”，一家生计面临窘境。亲朋好友劝他先解决燃眉之危，做生意，干点赚钱的，重整家业。可是他矢志不移，痴心不改，念念不忘早年立下的宏图大志，坚定地认为改革开放使他有了创造人生价值的机会，于是以更大的政治热情开始了他漫长的文化苦旅。他到处访贤问古，走遍了家乡的山山水水；他举债筹措旅费，数度上北京下西安，走延安去府谷，过晋西北，访问了许多健在的老人。访问中，奋笔疾书，搜集资料，潜心研究，整理笔录了数十万字的文史资料。从1984年他又潜心致力于创作，经他整理的民间文学作品，史学论文不断见诸报端。到了90年代，他先后完成和出版的传记文学与史学专著计有：《西夏民族问题管见》、长篇小说革命故事《塞上血影》、长篇人物传记《黑狸虎传奇》、民间故事《神府煤田故事集》、诗词《山汉集》等，成为榆林市区小有名气的当代作家。

马年春节前夕，杨君又风尘仆仆地从神木来我家造访，并送来他近年撰写的《古麟州与杨家城》书稿，求我写序。说真的，我已退休在家多年，老迈两眼昏花，很少提笔著文，唐代大教育家韩愈也说过：“师道也，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我何敢以写序审史评书见教。可是面对这位虔诚的“老学生”矜持态度和多年来忘年之交的师生情谊，感情难郁，遂欣然承诺。

就我所知，这篇史学专著的腹稿，杨君早在80年代就已开始酝酿谋篇著文。我记得在80年代初，杨君曾两次来我家商榷有关神木县杨家城与古传奇文学名著《杨家将》、《说岳全传》、《水浒传》的渊源关系。当时我曾劝告他，这是史学界经常谈及的一个热门话题，也是一个难度很大的学术专题。首先这段历史背景极为复杂，时间跨度又长，从唐末、五代、北宋、辽、夏、金、南宋、元初，是中国历史上第四次大分裂时代，当时的政治形势是群雄割据，豪门家兵林立，地缘政治错综复杂；阶级、民族两大矛盾相互交织；要按传统史学和中国宗法社会的习俗，把一个王朝或一个豪门世家宗亲关系梳理出一个头绪，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我劝他应弃神木杨家而改写府谷折家，问题就简略多了。

可是杨君并没有听从我的劝告，也许他太热爱家乡这片热土了。在既定的目标前，他义无反顾，知难而进，决不退缩；以求知求真坚持真理的精神；以锲而不舍、大浪披沙沥金的毅力，像苦行僧一样在不停步地跋涉前进！

为了这几篇史学专著，他博览群书，查阅了许多古籍版本史学名著，从中辑录了数百条史证材料；又披阅许多近代史家各种杂记传略，审阅了对杨、折两家的评说议论。经他爬梳整理，条陈缕析，终于将杂沓纷呈的政局、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给予历史唯物主义的定位解说。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神木县地方史志的考证，下了很大工夫。如书稿中提及的新秦、连谷、银城、云州、兔毛川、兔儿沟、吴儿堡、建宁寨、古圁水秃尾河等古今地名，都做了追根溯源沿革变迁的详细考释，也纠正了旧《神木县志》（清道光年修）中许多注释中的谬误，很有学术价值。对我来讲也从中学习了很多知识，澄清了一些过去混淆不清的模糊概念，受益匪浅。

这部史学专著几乎耗费了杨君半生精力，是他近年呕心沥血之作，正像他自己所说：愿向神木人民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我从相识相知话往事，概述了作者的磨难和成长的历程，并对作品成篇的过程做了简单的介绍，其目的以便于读者对作品、作者有更深刻的了解。故作斯文以为序。

壬午年春节初六于榆林

（2002年2月17日晚）

（编者附言）：梁金奎先生是我在榆林师范上学时的历史老师。我对文史的爱好，就是从他身边开始的。对杨家将的问题，由于我们家是麟州杨氏家族后裔，我从小就受到家里长辈人的传言影响，所以在校时和毕业后，曾多次求教恩师指点。他每次都十分认真地给我讲解，帮我寻找论据，提出质疑，审阅史稿，让我长期受益，每遇疑难总觉得身后有可依的靠山，再学再问求得解决。这个序言是老先生给我十年前由内部出版的《古麟州与杨家城》那本书写的。饮水思源，我永远忘不了这位老人给我的支持、鼓励和教导。尤其是这篇为支持学生成长的，年逾八旬的灯下之作，让我终身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