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孙春艳
杨家将戏曲从宋金院本、元明杂剧、明清传奇到清代的地方戏，流播了800多年，至今仍活跃在国内外戏曲舞台上，可以说杨家将故事的流传、杨家将爱国精神的传播，戏曲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孙春艳
杨家将戏曲从宋金院本、元明杂剧、明清传奇到清代的地方戏，流播了800多年，至今仍活跃在国内外戏曲舞台上，可以说杨家将故事的流传、杨家将爱国精神的传播，戏曲都发挥了重要作用。戏曲中塑造了一批杨家巾帼女将形象，突破了传统男权社会对女性的束缚，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特别是明清传奇和清代地方戏曲中的杨门女将，她们反对封建礼教、蔑视王公权贵，杀敌武艺超群、征战足智多谋，刚柔相济、骁勇中不乏女性的妩媚，其中《穆桂英挂帅》、《杨排风》、《杨门女将》、《杨八姐游春》等曾在许多国家巡回演出，深受观众喜爱，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
一、 反对封建礼教，蔑视王公权贵
戏曲中的杨门女将剧大都产生于清末民初乃至建国以后，它们大多数是在民间传说故事基础上加工而成，因此在女将们身上传统封建女性的逆来顺受较少，而具有更多下层百姓的反抗气质，这种反抗性在清中叶以来的杨家将地方戏曲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辕门斩子》一剧中，山寨之女穆桂英不顾封建礼教对女性男女授受不亲和不抛头露面的要求，不仅出入山寨，还私自比武招亲，与杨宗保一见钟情，并在杨延昭恼羞成怒斩子时，大胆说出“你不爱他我爱他”，唱道“公父饶了将军命，桂英还有儿媳情，假若不饶将军命，宋营里杀一个满堂红”，这对貌似公正的封建家长制堪称大胆的反抗，对高高在上的权贵不失为绝妙的讽刺。
在戏剧《杨排风》中，杨排风虽然地位低下，是一个烧火丫头，却一反传统的性别歧视观念和男尊女卑思想，一根烟火棍上下翻飞，把歧视她的杨家大将孟良、焦赞打得心服口服，威猛中透出几分调皮和稚气，可谓妙趣横生，后来杨排风带兵出阵，孟良、焦赞跟随左右，大败韩昌，救回了杨宗保。
戏曲中杨门女将的反抗性不仅体现在对礼教的嘲讽，更重要的是诸多女将敢于蔑视权贵，甚至公然与皇帝作对。有一点需要说明，杨门女将剧虽然传承了杨家将世代忠勇的家风，但这种“忠”打破了传统意义上的只忠于一家一姓，而是忠于国家和人民，即使忠君也是有限度的，必要的时候，不但可以抗旨，还敢于据理论争，甚至扯旗造反。如戏曲《杨八姐游春》，剧中的杨八姐因与九妹背着老母私自游春，闯入皇帝行园射猎之地，好色的皇帝宋仁宗见她貌美，从东城追到西城，回朝后命老臣王延龄到杨府提亲，得知此事，佘太君索要彩礼，明许婚暗抗婚，奸臣刘文晋带三千御林军包围了杨府，杨府“忽拉拉闪出来杨门女将一大群，只见那穆桂英银杆枪枪挑日月，杨排风烟火棍棍扫风云，九妹的七星剑剑光耀眼，杨八姐绣绒刀刀不饶人”，杨八姐不顾皇权威势，斥责昏君，“一把抓住刘文晋，是谁让你来抢亲，姑奶奶先杀你狗官刘文晋，再杀上金殿去成亲”，剧作突出了以杨八姐为首的杨门女将对皇帝淫威的蔑视与反抗，具有极大的叛逆性和鲜明的民主倾向。
二、杀敌武艺超群，征战足智多谋
中华民族几千年的文化史，形成了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男权利益是儒家文化始终推崇的，而女性常常遭到排斥、非议、贬低甚至歪曲。封建社会下的中国女人被沉重的、传统的枷锁捆绑，男强女弱、男刚女柔已成角色定位。但戏曲中的杨门女将偏偏打破了这种男强女弱的世俗偏见，她们一反礼教要求的女子以柔弱娴静为美的纲常礼教，而是以武为美，她们具有超常的武艺和胆略，同男子一样金戈铁马出入沙场，而且她们还在政治生活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在国家民族需要的危急关头挺身而出，一马当先，挂帅征战，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成为著名的巾帼英雄。
佘太君是贯穿杨家将故事始终的人物，尤其是在清代戏曲中，当杨家七郎八虎和老令公相继为国尽忠后，老太君更是成了杨门的灵魂统帅和核心人物，起着鼓舞士气和带头出征的重要作用。佘太君形象最早出现在元杂剧《谢金吾诈拆清风府》中，面对谢金吾的谎言，她大唱“有圣旨在那里?我与你面圣去来”!后来以佘太君为主角的戏曲数不胜数，著名戏曲《十二寡妇征西》 ，十二寡妇以佘太君为首，包括八郎八妻、八九妹及穆桂英(杨宗保已死)共12个武勇的妇女。豫剧以《百岁挂帅》为名， 1960年初，中国京剧团把它改名为《杨门女将》，佘太君执掌帅 印，穆桂英为先行官，浩浩荡荡地投入战场，与西夏强敌斗智斗勇，从而重建国威，重整旗鼓。
杨门女将的另一代表人物穆桂英，在戏曲中更是赫赫有名，以文武智勇著称。如京剧《穆桂英挂帅》，穆桂英认为朝廷听信谗言，误用奸臣，对朝廷失去了信心，不想为之拼搏效力。佘太君深明大义，劝她以国事为重，穆桂英才挂帅征战，曾唱到：“我不挂帅谁挂帅，我不领兵谁领兵”，表现了她的勇武。特别是《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辽国大将耶律皓南手握百万雄兵，摆下无坚不摧的紫微九煞天门阵，直逼宋境。穆桂英已怀宗保骨肉，但仍凭无比勇气带兵上阵，“斜阳下战云密布，未尝令我退一步，英姿威风飒爽……凭我义胆忠肝，哪惧群魔起舞，豪情自比天更高”唱词表现了她的勇武，作战中智慧更是超群，天门阵乃古今奇阵，要破天门阵，决非一件容易之事，但元帅穆桂英英明智慧、运筹帷幄，率领全体宋军将士奋勇杀敌，一举攻破天门阵，大败辽军，破灭了天门阵不可战胜的神话，凯旋回朝。
戏曲《杨排风》中的杨排风，《雁门关》中的王怀女，《杨七娘》中的杨七娘等都有精彩的挂帅破敌故事，她们智勇过人，成为戏曲舞台上卓越的巾帼将帅。
豫剧《佘太君辞朝》中的唱词：“为保国满门女将也无二心，那一年北国摆下天门阵，我带领杨门寡妇去挡敌人，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杀退了鞑儿韩昌人一群，七儿媳窦金娥女中为魁首，六儿媳王怀女一口刀手中拎，李翠萍罗氏女还有张金锭，一个个能征惯战武艺过人，杨八姐北国盗刀惊敌胆，小九妹骁勇无双胆略过人，天波府烧火丫头也不好惹，杨排风赫赫有名四海皆闻，老身我虽然年迈却不服老，带领杨门寡妇一大群，我东挡西杀南征北战惊敌胆，渴饮刀头血睡卧马鞍身，我过关斩将无其数，闯营入宅把敌擒。”我认为恰恰是对杨门女将智勇过人的真实写照。
三、刚柔相济，骁勇中不乏妩媚
戏曲中的杨门女将，是一群兼具男性气质和女性美的巾帼英雄，她们不仅武艺高强、智勇双全，而且个个青春活泼，美丽大方，妩媚动人，并敢于大胆地追求爱情，这也是舞台上的杨门女将具有永久魅力的一个重要原因。
戏曲是一门综合艺术，在表现女性美方面更有优势，更为形象逼真，更具有立体感，既可以通过优美的文辞把它描写出来，又可以通过演员的表演把它活灵活现地表现出来。正因如此，穆桂英的闺中英秀、帐中柔情和杨八姐“柳比青春少年女，花比多娇美新娘”的容貌气质，通过刀马旦和武旦典雅的风度、优美的舞姿造型表现出来，使得这种美具有光彩照人、逼真的艺术效果，美不胜收，极具魅力。
不仅如此，有的杨门女将剧还通过一系列心理、动作和环境描写来烘托女将们美丽大方的天性和细腻婉约的女性柔情。在《穆天王》一剧中，穆桂英这样一个英武果断的女中豪杰却在提亲问题上变得害羞和犹豫，身为大家闺秀的桂英对自己婚姻之事心中有事难出唇，便让头目穆瓜代问，结果被精灵古怪的穆瓜戏耍，这样的描写既富喜剧性，也有力地表现出穆桂英敏感矜持的女性柔情。《杨八姐游春》一剧中，更是用大量的笔墨描写姐妹俩游春时所见到的花团锦簇的美景，如杨八姐唱到：“你看哪!翠绿草铺满地如同织锦，无数的野花开的更新，有白花、有红花、花分五色，有桃花、有李花，还有迎春，红花开在那绿叶上，红配绿、绿配红、红绿相衬爱煞个人，那桃花与李花齐争春色，开得鲜艳的数那迎春，翩翩蝴蝶飞上飞下，对对蜜蜂采花心。”这种通过剧中人的口，移步换景描写周围环境的写法在古典戏曲中比较普遍，但像本剧中这样不厌其烦大段描写花草虫鱼的曲词却比较少见，这是一种典型的侧面烘托写法，通过描写大自然姹紫嫣红的美景来表现杨八姐青春活泼，美丽大方，热爱大自然的少女天性，而对花草的描写也是以花喻人，借花草的美来比拟杨八姐的如花美貌。当然，灿烂春光、争妍百花和嬉戏蜂蝶构成的春景图，巧妙反映了杨八姐思春怀春的少女情怀及对甜美爱情的渴望，展现了妩媚动人的阴柔之美。
四、在戏剧冲突中，彰显杨门女将的魅力
戏曲《杨门女将》常演不衰，越来越受到观众的喜爱，原因之一就是把人物放在生死攸关的戏剧冲突中，使人物的成长真实可信。最近，在霸州李少春大剧院观看了京剧《杨门女将》，这部经典剧作可以说是常演常新，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穆桂英的形象令人惊叹。其形象在激烈尖锐的戏剧冲突中不断丰满成熟，使得剧作更加具有美学价值和艺术魅力。
在剧中，穆桂英以俊美、快乐而幸福的少夫人形象亮相。整个杨府非常热闹，正准备为她远在边关挂帅的夫君宗保庆祝诞辰，她心满意足，非常高兴，喜悦地唱道：“可笑我弯弓盘马巾帼将，传杯摆盏内外忙。想当年结良缘穆柯寨上，数十载如一日情深意长。”得到杨宗保战死的消息，真是晴天霹雳，五雷轰顶，穆桂英的痛苦难以用言语表达。但她为了杨家，为了儿子杨文广，很快就从“痛我夫出师未捷身先丧”的情感旋涡中解脱出来，勇敢但又略显轻率，马上就要发兵点将，为夫报仇。失夫的痛苦使她濒临崩溃，为掩饰痛苦饮酒消愁，一杯酒下肚几乎要昏倒在众人面前。这掩饰不住的悲哀、反常的举动，可以看出穆桂英的性格尚须磨练，性格还不成熟。但穆桂英毕竟久经沙场，不同凡响，她在大难之后，意志更加坚定，性格更趋理智。所以当佘太君决定百岁挂帅之际，正值大臣王辉讥笑杨家没有能征惯战的先锋将军之时，她出场亮相，引吭高歌：“穆桂英愿作先行官，管叫那捷报一日三传。”穆桂英率兵远征，卫国复仇。此后，穆桂英的性格日趋坚定、沉稳而成熟。后来在与文广的对阵比武中，巧妙地试儿的本事，恰当地挫儿的锐气，合理地给儿以面子，适时地给儿以机会，这些都体现了穆桂英深谋远虑的大智慧，她要让杨文广在险恶的征战中，早日继承父志，成长为将门虎子。这种把杨家的前途与保卫大宋江山的宏伟事业有机地结合起来，凸显了穆桂英的大智慧，形成了果断而近于老辣、深远的性格内涵。穆桂英光彩照人的艺术形象是在一连串的戏剧冲突中不断发展、成熟并臻于完善的。演员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诠释了真实可信的人物形象，魅力十足。
活跃于戏曲舞台上的杨门女将除了耳熟能详的佘太君、穆桂英、杨排风、杨八姐、杨九妹、杨七娘等之外，还有柴郡主、王怀女(王素真)、孟金榜(四夫人)、蔡秀英、呼延赤金、杨娥坤等。除佘太君外，女将们一般都以武旦或刀马旦行当出现，个个武艺非凡，能征惯战，几乎都有一番精彩的武打和征战破敌故事。但她们并不雷同，个个魅力独具，个性鲜明，具有光彩照人的女性美。同是智勇双全的统帅，因年龄的差异，杨门女将中佘太君智勇中透出沉稳和果决，穆桂英智勇中显出几分机敏。同是妩媚动人的青春少女，因生长环境不同，《穆柯寨》的穆桂英妩媚中透出几分山寨之女的野性和大家闺秀的害羞，《状元媒》中的柴郡主和《杨八姐游春》中杨八姐、杨九妹，则多了几分贵族少女的矜持和初出闺阁后的欣喜与俏皮。又同是勇猛善战的女将， 《演火棍》中杨排风勇猛中不乏诙谐幽默，《杨门女将》中杨七娘勇猛中多了几分爽直泼辣。可以说，在她们身上集合了人们对于巾帼英雄的理想期待，成为英雄美和女性美的融合体，她们已经超越了时空，赢得了不同时代、不同地域、不同阶层人们的喜爱，这些柔中带刚、骁勇善战不乏妩媚的女性形象，构成了中国传统戏曲舞台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如学者们的评价，戏剧杨门女将通过文戏与武戏的有机结合，通过勇武与智谋的相映生辉，通过喜剧场面与悲剧氛围的适当点染，通过主要人物与英雄群像的彼此呼应，真正达到了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的审美效果，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
(原载《中国戏剧》2014年第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