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生卒年岁考（续）

高  越

（上接《杨家将文化》2017年第二期）

二、专家学者对杨业生卒年岁考证简述

1、清代学者毕沅撰《续资治通鉴》，在记述北宋雍熙北伐及杨业战败被擒时，多以《宋史》及《长编》为史料撰记。他在卷三十《考异》中说：“杨业之死诸书月日不同，《宋史》本纪云：‘五月，契丹十万众复陷寰州，杨业苦战力尽，为所擒，守节而死。’此因五月有岐沟之败，连属及之，其实业之死，不在五月也。《东都事略》云：‘秋八月，云州观察使杨业与契丹战，死之。’李焘《长编》、《契丹国志》亦系其事于八月，此因八月赠太尉，追叙其死事之本末，非真死于八月也。《辽史·圣宗本纪》作七月丙子，枢密使色珍（即耶律斜珍改译）奏复朔州，擒宋将杨继业。又云辛卯，色珍奏杨继业被擒，疮发，不食三日死。是《辽史》亦无定日，要不出七月耳。至赠官自在八月，今并书之。” 可见毕沅认为杨业之死不在五月，也不在八月，而是七月。

2、近代学者余嘉锡教授（1884—1955）在其《杨家将故事考信录》中说：“考承钧卒于宋开宝元年，年四十三。则当生于后唐天成四年，至周广顺元年刘崇称帝时，年才二十有三，业事崇于未称帝之前，已弱冠，见后则业与承钧年相若，必不呼之为父。疑崇以长子湘阴公赟早死无后，养业为孙。”又“业何时事刘崇不可知，唯业父信死后，业不得立而立其弟重训，必信死时业已不在麟州矣”。

由此看，余嘉锡认为杨业与刘承钧年龄相当，则应生于后唐天成四年（929年）左右。至于杨业死于何日，亦无考确。但他认为毕沅说杨业死于七月是正确的。余在《考信录》中说：“《长编》是叙此事于八月，然上冠以一初字，明其事本不在八月也。毕氏谓业死不出七月，其说至确。史不载杨业年寿，但言弱冠事刘崇，若如余所推测，事在汉隐帝前崇未即位时，见前。则雍熙三年，已阅三十六载，业死时年当五十余。”

3、山西大学教授、历史学家郝树侯（1907—1994）在《谈杨业》（《光明日报》1961年6月7日）一文中说：“杨业从小投效刘崇，宋人都如是说。我窥测大约在公元942年。因为这年，刘崇任麟州刺史，青年英雄杨重贵，很有可能就在这时被他收录。杨业的年龄估计不到二十岁。不久，刘崇调职回太原（晋阳）建立北汉政权，他把杨重贵赐姓名为刘继业，和他的孙辈继恩、继元、继文列为同一排行。可见杨业投效刘崇时年纪很小以及他和北汉政权关系之深了。”郝树侯在他所著《杨业传》（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8月版）第18页说：“杨业的生年、岁数，史家没有留下记录。山西代县杨业的后裔说，杨业享年五十九岁。依次推算，他生于公元928年。杨业什么时候跟了刘崇，史无明文。《续资治通鉴长编》说他‘幼事北汉’，《东都事略》和《宋史》杨业传都说他‘弱冠事刘崇’。按礼记：‘二十曰弱冠’，后便以弱冠泛指青年时期。他在什么情况下跟了刘崇，也缺少记载；但我们可从《旧五代史》中找到一些线索。《旧五代史·刘崇传》：‘汉祖（刘知远）镇并汾，奏为河东步军都指挥使，逾年授麟州刺史，复为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兼三城巡检使’。刘知远于天福六年（公元941年）七月任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旧五代史汉高祖纪上），天福七年派其弟刘崇为麟州刺史，不久又调回太原。这从史传中可以明白地看出。当刘崇骤膺高位，正企图物色得力的助手。青年勇士杨重贵，自然有机会被他看中而置之麾下。所以杨业投效刘崇，大约在公元942年，他的年龄才十五岁。”郝树侯依据上述考证，在所著《杨业传》中列出杨业年表。年表记杨业生于后唐天成三年（928年），投效刘崇约在942年，改姓刘约在951年。这一结论的准确性，他在该书后记中作了表白：“由于史籍记载简略，使我们对杨业一生某些常识性问题，弄不清楚——如他的早年活动。由于他的故事曾经无数次地艺术加工，又把某些比较简单的问题，趋于复杂化，使我们感到迷惘——如他几个儿子的名字。诸如此类的问题，笔者能解决的，力求解决；其不能解决的，付之阙如。就连自己认为已经解决的问题，也只是个人意见，未必是科学结论。”

郝树侯对杨业生平事迹作了较为详尽的考述，为研究杨业者提供了便捷。所作杨业生卒结论正如他本人所说，“未必是科学结论”，还需深入考究。

4、著名历史学家、燕京大学历史系教授聂崇岐（1903—1962）在《麟州杨氏遗闻六记》（《宋史丛考》，中华书局，1980年版）中说：“北汉世祖刘崇为后汉高祖刘知远之弟。《旧五代史》卷一三五《崇传》，谓‘高祖镇拜汾，奏为河东步军都指挥使。逾年，授麟州刺史。’又同书卷九九《高祖纪》，谓高祖于晋天福六年‘七月授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则崇之刺麟州，约在天福七八年间；业之事刘氏，当始于此时。… …业卒时年，诸书无述及之者。今依第一记所言，假定业于晋天福八年始事刘氏，其年为二十岁（弱冠），则雍熙三年应为六十三岁，其生约在后唐同光二年（924年）。”这一观点与余嘉锡认为杨业约生于929年，享年五十余不同，但得到了郑骞的认同。

5、郑骞（1906—1991），祖籍辽宁铁岭人，毕业于燕京大学中文系。曾在东北大学、燕京大学、暨南大学任教。1948年应邀赴台湾任国立台湾大学中国文学系教授，1991年在台湾去世。先生深究群经，博通诸史，尤熟于宋代掌故。所著《词选》、《曲选》、《校订元杂剧三十种》、《景午丛编》等三十余部。他于1970年写成《杨家将故事考史证俗》文稿，后编入《景午丛编》（台湾中华书局，1972年出版）。他在《杨家将故事考史证俗》之“杨业姓名籍贯及称谓考证”中说：“杨业，原名重贵，麟州新秦人（今陕西神木县）。约十八、九岁时，事北汉世祖刘崇。崇时为麟州刺史，视业为诸孙，赐姓名曰刘继业。… …雍熙三年，与契丹战于朔州（今山西朔县）之陈家谷，兵败援绝，被擒不屈，绝食三日而死，年约六十一二岁。赠太尉、大同军节度使。后累赠至太师、中书令，业既仕于北汉，久居太原（今山西太原），故史传以为太原人。”

郑骞考杨业事刘崇和生卒时间，对照余嘉锡、聂崇岐二人的论证，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他说：“刘崇为太原伊在天福十二年，即后汉高祖称帝之年，见资治通鉴二百八十六。杨业始事刘崇之时期，聂余两说相差四五年；余氏未检旧五代史，所记皆属臆测，不如聂说信而有据，应从聂说定为天福七八年间。此事与考订杨业年龄有关，不可不详。… …余氏所定业之始事刘崇之时期，较聂说晚四五年，故所定业之年寿亦少数岁。二者相较，自以聂说为长。其说可能与事实相符合，即有差误，亦不过一两年耳。”

    6、常征在其所著《杨家将史事考》第76页“杨业生卒岁辨”中，以《宋史》为主，而以《隆平集》《东都事略》杨业传及其他书传为参校，对杨业生卒年岁做了详尽考证。他认为推断杨业的生卒从而判定其死岁，关键是他入北汉的年份和他当时的岁数。刘崇先是后汉镇将，后汉亡后才自称皇帝，建北汉国。《续资治通鉴长篇》说“杨业幼事北汉”，当然是指他开始事刘崇的时候，是刘崇建北汉国之后，而非以前。刘崇称帝于乾祐四年（广顺元年），死于乾祐七年（广顺四年），其间共历四年。杨业便是在这四年中的某一年入事北汉朝廷的。这一年究竟是乾祐几年呢？根据广顺元年(乾祐四年)下半年杨信举州归附后周一点来断，杨业入太原事北汉主刘崇的时候，应当是刘崇称帝的第一年，也就是乾祐四年的上半年。因为早于这一年，刘崇的北汉王朝还没有建立，说不上事北汉；晚于这一年，已随父同附后周，又不得再事北汉。杨信死于乾祐五年（广顺二年）初。杨业是长子，倘不在太原或虽在太原而非麟州敌国，州事便当由他承袭，而继统麟州的竟是杨重勋，这也是杨业乾祐四年上半年入事北汉的一个反证。杨业入太原事北汉开始的时间既明，再来考他的生年。杨业入北汉时，其年龄《续资治通鉴长编》说是“幼”年，《宋史》、《隆平集》、《东都事略》说是“弱冠”。“幼”自然是一个表示年序很不精确的字样，“弱冠”照《礼记》规定，则是指男子将满二十岁。年满二十岁，举行冠礼，表示已入成年。冠而曰弱，是不足二十岁。据此可知，杨业入事刘崇为乾祐四年上半年，那时他已是将满二十岁的青年，由乾祐四年（951）上推二十年，即为杨业生年，其时为后唐长兴三年，即公元932年。生年既已推定为公元932年（后唐长兴三年），他的卒年则是本传记载的雍熙三年（986）秋，则杨业享年五十五岁。以他二十岁（虚岁）入北汉开始带兵与契丹侵略者作战，到他死，共历三十四年，这也正与《辽史》耶律斜珍说的“与我国角胜三十余年”相符。

常征所考，杨业生于后唐长兴三年（932），后汉乾祐四年（后周广顺元年，公元951年）上半年始事刘崇，宋雍熙三年（986）秋战败被擒，亡，年五十五岁。

7、河南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任崇岳在《杨业新论》（《河南大学学报》（哲社板）1986年第四期）中说：“关于杨业的年龄，诸书均未记载，因此只能根据有关史料作点管窥蠡测。聂崇岐说杨业生于唐同光二年（924）‘则雍熙三年（986）应为六十三岁’。余嘉锡则说：‘史不载杨业年寿，旦言弱冠事刘崇，若余所推测，事在汉隐帝以前崇未即位时，则雍熙三年，已阅三十六载，业死时年当五十余。’一说63岁，一说50余，二者大相径庭，其实都不精确。杨业于雍熙三年壮烈殉国，这一点已无疑问，须要查考他的生年。《长编》谓杨业‘幼事北汉世祖’，幼到什么程度，无从捉摸。《隆平集•杨邺传》云‘弱冠事太原刘崇，至节度使’。据此可以推定，他在20岁左右始隶刘崇麾下。《旧五代史•刘崇传》云：‘高祖镇并、汾’，奏（刘崇）为河东步军都指挥。逾年，授麟州刺史’。《旧五代•汉高祖本纪》则说刘知远于晋天福六年（941）‘七月授北京留守，河东节度使’。由此推测，刘崇当在天福七年（942）被刘知远授为麟州刺史，杨业皈依刘崇，大约也就是在此时。倘此说不诬，由此上溯20岁，可知杨业当生于922年（后梁末帝龙德二年）。雍熙三年（986）七月，杨业兵败被俘于山西朔县之陈家谷口，旋即为国捐躯，终年应为65岁”。

8、著名历史学家、陕西师范大学教授李裕民在《杨家将史事新考》（《宋史新探》，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中说：“杨业卒于 雍熙三年（986年）史无异辞。其生年未见记载，各家推论，差异甚大，有生于924年，925年，928年，923年4说。我认为，要解决杨业生年问题，必须尽可能搜集有关线索，逐一分析，再综合考虑，排除与有关线索相抵牾的说法，才有希望得出较为可信的结论。”他根据诸家史书记载，逐一分析考证，得出杨业“应生于935年”的结论。

综以上8位专家考杨业生卒年岁汇成如下简表：

由此可见，各家考杨业生卒年岁，所采用资料大致相同，但得出的结论大不相同。就生年而论，任崇岳最大，生于922年，李裕民最小，生于935年，相差竞有13年，也就是说杨业年岁任崇岳考为六十五岁，而李裕民则考为五十二岁。相差如此之大，令人疑惑。

所列八位专家考证杨业生卒年岁，其中郝树侯著有《杨业传》专著，并有杨业年表。常征著有《杨家将史事考》，并附有杨家将年谱。可见二位在研究杨业生卒年岁方面并不比诸家花的功夫少，其可信度自然要高些。且五十九岁，五十五，均于“杨业弱冠事刘崇”，与辽国“角战三十余年”大致相合。这就将杨业生年分歧大为缩小了。但他二人同其他几位学者一样，均未使用谱牒等家族记载资料，当为缺憾。（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