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杨畋（1007～1062）字乐道，麟州新秦人，杨琪子，杨重勋曾孙。是杨家将由武转文的代表，与大文学家欧阳修为天圣八年（1030）同榜进士。
杨重勋家族研究（续）
高越
（上接《杨家将文化》2021年第一期第18页）
五、杨畋曲折悲摧的武将生涯
杨畋（1007～1062）字乐道，麟州新秦人，杨琪子，杨重勋曾孙。是杨家将由武转文的代表，与大文学家欧阳修为天圣八年（1030）同榜进士。入仕后在文武职位均有任职，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并州录事参军，大理寺丞、知岳州，殿中丞，提点荆湖南路刑狱、督讨蛮猺，尚书屯田员外郎、直史馆、知随州，知谏院、广南西路体量安抚提举经制贼盗，户部副使，吏部员外郎，天章阁待制兼侍读，知制诰，龙图阁直学士、知谏院。1062年卒于知谏院任上，赠右谏议大夫。
杨畋一生领兵作战主要是两次平乱，一次是平荆湖南路唐和叛乱，一次是平广南两路侬智高反乱。
战唐和艰难取胜
杨畋以进士身份入仕，但他出自显赫的杨氏将门，人们以儒将看待，朝廷也授予他兵权，领兵平乱。庆历三年（1043）十月，“诏中书、枢密院同选诸路提点刑狱官。殿中丞、知岳州杨畋提点荆湖南路刑狱，时方攻讨蛮猺，命畋督之。畋，重勋曾孙也。”（1）《宋史》亦载：“庆历三年，湖南猺人唐和等劫掠州县，擢殿中丞、提点本路刑狱，专治盗贼事。”（2）庆历三年（1043）杨畋三十七岁，初次领兵平乱，开启了他曲折坎坷的武将生涯。
他到湖南前线后，马上就招募兵勇，深入猺人居住的峒寨讨击。然而那个地方多年没有打仗，士卒都很害怕。在攻击孤浆峒时，前军受挫，接着大军溃败，杨畋跌下山崖，凭借野草缓冲才幸免于难。
湖南蛮猺唐和尚（另有黄捉鬼、邓和尚）聚众才千余人，竟为盗五、六年，讨平蛮猺成为宋廷大事，多次朝议，文官主张安抚，武将主张讨剿，《长编》自庆历三年十月至庆历八年春有多处记载其艰难曲折之经过。杨畋是力主讨剿的主要将领，他采用坚壁清野的战术，将接近猺峒的民户包括没有依附猺人的民户，尽数驱逐至两广，使猺人失去巢穴。同时采取“锐于杀伐”的办法，仅在所聚二千余猺人的一峒中就杀了七、八十人，夺其粮储，其余鸟散。奖励捕贼者，杀一人头赏钱十千，以致众多平民被杀。杨畋等攻贼巢穴，意在荡除平猺的做法，引起好友谏官欧阳修和谏官余靖的担忧，他们认为贼数虽多，但首恶本贼绝少，其余尽是枉遭杀戮逼协为盗之徒，岂忍尽杀。“若能尽贼，但恐百姓亦尽。”他们坚持以安抚为平猺的主要策略，并建议宋廷以杨畋在孤浆峒战败之由，将他调走，另委派他人改行招抚之策。仁宗并没完全听从欧阳修和余靖的建议，而是采用恩威并重、双管齐下的策略。一方面下令抚恤在平乱中被错杀的平民，并命知潭州刘沆招谕桂阳监蛮人，有肯来降的就安抚。到庆历四年（1044）十月，刘沆陆续招降2000人，使散居所部。（3）另一方面，命令杨畋继续进讨，并提拔廖革以一人独杀蛮兵31人的战功，授右班殿直。
为了讨平猺乱，杨畋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将接近猺洞的民户，尽数迁至两广，使敌人失掉巢穴。（4）这时余靖又上言，尽管杨畋平猺劳苦，但其锐于杀伐，猺人恐惧不降，撤换杨畋，另委他人招降蛮人。仁宗还是没有采纳余靖的建议，继续由杨畋统军平乱，并使平乱有功的区有邻等14人获授官职。杨畋军深入猺洞，在石石亥洞大破蛮兵，于庆历五年（1045）初陆续平定了六洞，杨畋的平乱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庆历五年（1045）二月，朝廷赏平蛮之功，杨畋因功自殿中丞迁太常博士，赐五品服。司马光《涑水记闻》及《宋史·杨畋传》对杨畋艰难平乱作了客观的记述，称他“讨叛蛮，与士卒同甘苦，士卒爱之”，“在山下讨蛮，家问至，即焚之，与士卒同甘苦，破诸洞，卒厉众平六洞”，道出了杨畋平乱之艰辛和杨家将领兵作战关爱将士、不问家事的优良传统。
平乱战争并未彻底了结，而杨畋的境遇已发生了变化。一是，这年正月支持杨畋的朝中改革主将范仲淹等在反对势力攻击下离开了朝廷，杨畋在朝中没有得力的代言人；二是，这年三月，宋廷任命知潭州刘沆兼任湖南路安抚使，统领善后工作。八月又任命唐州、邓州等州都巡检使、礼宾副使宋吉为荆湖南路捉杀贼蛮。十月朝廷下诏湖南地方守臣：“如闻湖南猺贼余党欲降，其令本路罢出兵攻讨，及告谕逃匿者复归旧处，乃令州县存抚之。时唐和尚等尤未就执也。”（5）显然，杨畋统兵平乱的权事受到体制上的限制，他的部署安排将不能按自己原本方案施行，战争的胜负成败杨畋自己心中也没有了把握。
杨畋担忧的事很快就发生了。以唐和为首的蛮猺拒不招安，并在桂阳监再度挑起战争，杨畋的部将、新任礼宾副使胡元及右侍禁郭正、赵鼎、三班差使殿侍王孝先等，在与唐和军在桂阳监蓝山县（今湖南蓝山县东北古城村）华阴洞口兵败战死。十一月，朝廷认为胡元等战死，杨畋有处置不当之责，将他降为太平州（今安徽当涂县）知州。刘沆十二月亦被降知鄂州（今湖北武汉市）。以右谏议大夫刘夔为龙图阁直学士知潭州兼荆湖南路安抚使，负责剿灭唐和军。
刘夔担忧唐和战胜胡元后，会更加聚众生事，转为边患，要求朝廷给予诸多支持。朝廷一方面厚恤平乱阵亡胡元等人，增加平乱将士待遇；另一方面，于庆历六年（1046）正月增加权置都巡检使一员，统领平乱兵马。二月又徙骁将、华州都监、洛苑使蒋偕为荆湖南路钤辖，对付悍勇猺蛮。并以湖南都监、供备库副使宋守信兼知桂阳监。五月，刘夔在招降不成后，进攻讨伐唐和军，并在银江打败唐和，还破了唐和军的巢穴，但未能缴灭，唐和逃跑了。九月，宋廷又任户部叛官、祠部郎中崔峄为荆湖南路体量安抚，命他前往湖南与众守臣商议讨除招安之策。（6）为了平乱，宋廷用尽了所有办法，仍未见效。十月又引发了新一轮争论。仍是文官主张安抚，武将力主讨剿。知桂阳监宋守信力主征剿，他说：唐和（尚）聚众才千余人，竟能为盗五、六年不能平，根本原因是朝廷不许宋军穷追猛讨。并又提到换将的事，举荐衡州（今湖南衡阳市）监酒黄士元，说他熟悉溪洞事，若派得敢战之士2000人，引路士200人，并给他们金帛，必定能讨平蛮兵。他还请本路钤辖丌赟合击，当可令唐和兵投降。朝廷听从他的建议，但不是任用黄士元，而令知广州（今广东广州市）魏瓘与本路转运使专责提举捕讨蛮猺，以防唐和窜入广南，倘朝廷之复议不及，许他们便宜行事。果然，因宋守信发兵大讨蛮猺，十一月初，唐和军逃到彬州（今湖南彬州市）黄莽山，由赵崓转入英州（今广东清远市）、韶州，依山自保，又时出钞掠。（7）
杨畋降职一年多过去了，平乱的事还是没有实质性进展，于是换将的事又被提到朝堂上。新任湖南安抚使崔峄首先向朝廷提出易将的建议，并力荐恢复杨畋平蛮之责，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再次起用杨畋平乱。《宋史·杨畋传》载：“岁余，贼益肆。帝遣御使按视，还言：‘畋尝战山下，人乐为用，今欲殄贼，非畋不可。’乃授东染院使、荆湖南路兵马钤辖。”（8）
庆历七年（1047）正月，杨畋以东染院使、荆湖南路兵马钤辖的武将身份再次平唐和之乱。唐和军听说这次是杨畋领军来战，都很害怕，向南逃到大山里躲起来。到五月，乱军在山里被困几个月，坚持不下去了，于是改变策略，主动向广南东西路转运使傅惟几与高易简投诚，唐和以其子作人质投降，要求朝廷贷给他们粮食，让他们依旧居住原来的峒中，请求宋廷补授他们官职。朝廷听从傅惟几与高易简的建议，招安唐和以下四猺首授以官职及任为峒主。这时杨畋又看出了朝廷政策的疏漏，他主张将蛮人招出峒外，授田为民，这才是长久之计。《续资治通鉴长编》载：“丁亥，广南东西路转运使傅惟几、高易简等言，猺贼唐和尚令其子执要领诣官，自言愿贷粮米，居所保峒中，请敕荆湖南路钤辖杨畋，趣赴连、韶州山下，共告谕之，使以兵械输官，质其亲属，仍请补为峒主。先给告下转运使。皆以其请。己丑，补唐和尚、盘知谅、房承映、承泰、文运等并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兼监察御史、武骑尉，充峒主。知谅等，唐和党也。畋曰：‘贼剽攻湖广七年，所杀不可胜计，今使饱资粮，据峒穴，其势必不久复乱。’欲招贼出峒而赋以田，与转运使異议不听。”（9）可惜这一建议没有被采纳。
庆历八年（1048）春，正如杨畋所料，唐和率军复出阳山为乱，平乱战事又起。好在杨畋对平乱早有准备，马上率众出岭外，从夏到秋十五战，终于平息猺乱。乱平，杨畋因在平乱中感染了瘴疾，回朝转为文职。《宋史·杨畋传》载：“明年春，贼果复出阳山。畋即领众出岭外，涉夏、秋，凡十五战，贼溃，畋感瘴疾归。蛮平，愿还旧官，改尚书屯田员外郎、直史馆、知随州。”（10）
杨畋从庆历三年（1043）十月平乱至庆历八年（1048）秋乱平，历经五年。从整个平乱战事全程观察，杨畋平乱的战略战术还是可行的。尽管遭到文官们“锐于杀伐”的指责和朝廷撤换的处置，但最终朝廷还是肯定了杨畋平蛮的战果，称他是出自将家，有文武才。在他改任文官的制文中说：“以尔东染院事、湖南钤辖杨畋，出自将家，有文武器干。早由辞科，历任郡县，至提按之职。向以群蛮绎骚，湖岭未靖，故恃命以使名，往专讨辑。逮三岁，溪峒帖然。而勤劳积时，重疮生疾，沥恳来上，愿还朝行。予既嘉尔作事不怠，以集疹于厥躬，又重烦尔以军旅之役，宜改田曹之号，且以表年为业，苟能有以益于国家，则执干戈，书简牍，其义一也，可。”（11）
平侬智高初战即贬
杨畋由武职改为文职尚在养病期间，广南西路转运使向朝廷报告，以侬智高为首的广源州蛮入冠邕州。宋廷命令江南、福建等路发兵防犯。（12）一场比湖南唐和更大的边乱战事又起，为后杨畋再次平乱埋下了伏笔。
广源州在邕州西南，山大沟深，地形复杂险要，且盛产黄金、丹砂，邑居颇多，较为富庶。居民善战斗，轻死好乱。其先韦氏、黄氏、周氏、侬氏为酋领，互相劫掠。唐时邕管经略使徐申，用厚抚的办法，平衡各部利益关系，使黄氏纳职贡，十三部二十九州的居民和睦相处，平安生活。后来交趾人占据了安南，广源州名义上是邕管西的羁縻州，其实服役于交趾。侬智高的父亲侬全福是个有名的好斗凶残之人。当初，侬全福知傥猶州，他的弟弟侬存禄知万涯州，他的妻弟侬当道知武勒州。有一天他突然杀了侬存禄和侬当道二人，把万涯州和武勒州并归己有。这事惹怒了交趾国，发兵把侬全福和他的儿子侬智聪捉拿回交趾国。侬全福的妻子阿侬是左江武勒族人，来到傥猶州后，侬全福接纳她做了妻子。侬全福成了交趾国的俘虏后，阿侬又改嫁了个商人，并与商人生下了侬智高。侬智高十三岁那年杀了生父商人，说辞是天下哪有两个父亲的人？可见他是不认生父而认侬全福为父了。此后他随了侬智高的姓，与母亲出奔雷火洞，其母又改嫁特磨道侬夏卿。过了很久，侬智高又与其母占据了傥猶州，并建立了名叫大历的国家。交趾发兵又捉拿了侬智高，平了大历国，但没有治侬智高的罪，任命侬智高为广源知州，并且将雷火、频婆四洞及恩浪州划归他管。可侬智高从内心怨恨交趾，在交趾居住了四年后袭据了安德州，建立了自己所称的南天国，改年号景瑞。后因为请求内附宋廷，没有实现，于是便为冦作乱，侵扰宋之邕州。这是宋仁宗皇祐元年（1049）九月的事。前一年秋杨畋刚完成了平湖南唐和的战乱，此时已回朝养病改任文职。
皇祐二年（1050）对杨畋来说是个特殊的年份。这年他的瘴疾病基本养好，五月他奉命出使河东，任河东路计置粮草及处置盗铸铁钱。河东是杨家将数代驻守、建功立业的地方，也是杨畋初年任并州录事参军时工作过的地方，应该说是杨畋愿意去这里工作的。不幸的是，六月初，杨畋的父亲杨琪卒于淮南任上，他只能离开河东赴淮南奔丧。十月，杨畋将亡父杨琪与亡母慕容氏合葬于河南洛阳杜泽源，并请好友欧阳修为其父作了墓志铭。欧阳修在杨琪墓志铭中，对杨畋平唐和战乱的事给予高度评价，称他“贤而有文武才。”
侬智高自皇祐元年（1049）九月叛乱反宋，宋廷立即作出了平乱举措。徙原礼宾使、知桂州（今广西桂林市）陈拱为洛苑使、广南西路钤辖兼知邕州，调内藏库使、广南东路都监陈曙为广南西路钤辖，兼知桂州，另任内臣供奉官高怀政往邕州，与广南西路转运使督捕蛮贼。
五月，由于宋军追剿，侬智高部藏伏山林中。
八月，侬智高率军入寇，杀权邕州同巡检、右侍禁李江。此时杨畋正赴淮南奔丧。
侬智高在交趾和宋军夹击下，表示愿意向宋廷岁贡方物。皇祐三年（1051）二月，广南西路转运使萧固奏告宋廷侬智高请示内属，并称侬智高才武强力，交趾必不能将之收归属下，必为宋之南方之患，请赐他一官以安抚之，利用他来对付交趾，实行以夷制夷。宋廷没有完全接受萧固的建议，下诏萧固与本路提点刑狱及钤辖司商议后复奏。三月，萧固复奏侬智高奉表献驯象及生熟金银。宋廷诏广南西路转运司以本司的名义答复侬智高，广源州本属交趾，若他与交趾一同进贡便许可。皇祐四年（1052）四、五月间，侬智高因向宋廷一再贡物请内附不接受，加上与交趾为仇，遂据广源州山泽之利，招纳到大量亡命之徒和文人学士，包括广州进士黄玮、黄师宓等人，密谋入冠。侬智高不仅武力强势，谋略也很是了得。他为冦宋成功，先是诈称峒中饥馑，部落离散，让知邕州陈琪信其力量微弱，懈怠防备。而后在一天晚上，突然将自己的剿穴烧毁，并欺骗部众说，平生的积蓄今为天火所烧，唯一生路就是攻取邕州，据广州为王，否则必死。这招很是管用，所有部属都奋力听其驱使。他率众5000人沿郁江东下，很快攻下横山寨，杀守将寨主右侍禁张日新、邕州都巡检高士安及钦州（今广西钦州市）、横州（今广西横县）同巡检、右班殿直吴香。然后直接进攻邕州，皇祐四年（1052）五月初攻破邕州，杀知州北作坊使陈拱、通判殿中丞王乾祐、广西兵马都监张立、节度推官陈辅尧、观察推官唐鉴、司户参军孔宗旦，宋官兵死者千余人。侬智高在邕州建大南国，自号仁惠皇帝，改年启历，大赦境内，封黄师宓以下部属以中国官名。（13）
侬智高攻占邕州后，势如破竹，很快席卷两广。半月内就攻占了横州、贵州、龚州、藤州、梧州、封州，康州、端州，直抵岭南第一重镇广州（今广东省广州市）。所到之处，宋方的官员不是战死，就是逃跑，真是一败涂地。
此时，宋廷才感到事态的严重和危急。六月乙亥（初二），紧急启用两员均以父丧在家守制、被公认有武干的儒臣余静和杨畋。余静被任为秘书监知潭州，后又改任为广南西路安抚使知桂州。杨畋被任命为广南西路体量安抚使提举经制盗贼，此时杨畋46岁，再次开启了他为将领兵的征战生涯。
起初宋廷对杨畋平乱是很有信心的，认为他“素习蛮事”，又是将门之后的儒臣，仁宗对他亦是恩礼有嘉。六月丙戌（十三）杨畋自洛阳应召到达都门外，因丧服在身不敢入见，仁宗特赐以所服御巾，入对便殿，加起居舍人，同知谏院之官差遣，派他出征侬智高。（14）还命洛苑副使、兼门通事舍人曹修为广南西路同体量安抚经制盗贼，作杨畋的副手。同时重新任命了大批将领官员，增加禁卒5000人和其它提高守臣权力、招集亡散、完缮城池、经侬军蹂践处不得催收夏税、安抚百姓、在京都至广州增置马递铺等一系列优惠政策，足见宋廷对平乱之重视。此时，杨畋与余靖同为平蛮首帅，不分上下。至七月，为统一两广讨伐侬智高的事权，任命余靖为经制广南东西路盗贼，杨畋以下均受余靖节制；同时下令，严禁贩卖粮食给侬兵，为首者斩，随从者坐牢，贩运粮食的舟车没收归官。当时侬智高的部众至少有2万人以上，日耗粮需五百石，宋廷想以控粮来扼制侬军势头。
尽管宋廷起初对杨畋平乱很是看重，很是支持，但杨畋这次出征一开始就很不顺利。当时，侬智高军势正焰，他刚出发广南途中，西京左藏库副使武日宣以及惠州巡检左侍禁魏承宪即在广州城下被侬智高军杀死。他还未出战时，侬军再次发起猛攻广州城，从五月丙寅（二十二日）至七月壬戌（十九日）长达57天。
虽然宋广州守军取得了捕杀侬智高谋主黄师宓之父以及附从侬军盗贼60余人，招安附贼之良民6000余人，接着又在珠江上游焚烧侬军战船、杀敌无数，大破侬军，逼使侬智高退攻广州城的胜利，但侬智高并未大伤元气。而是掳略去大批妇女，从清远县（广东清远市）渡江北上，继续攻略广南州县。在白田(广西平乐县东南)击杀广南东路兵马都监张忠、虔州巡检董玉、康州巡检王懿、连州巡检张宿、贺州巡检赵允明、贺州监押张全及贺州司理参军邓冕等文武官员多人，大胜宋军。
让宋廷震动的是，张忠战死才两天，宋廷倚重的另一员勇将广东钤辖蒋偕于七月甲子（二十一日）在路田被侬军打败。蒋偕虽幸免于难，但部下阵亡了很多将官，有南恩州巡检杨逵，南安军巡检邵余庆，权宜、融州巡检冯岳及广南西路走贼使臣王兴、苌用和等人。（15）
遗憾的是杨畋自是年（皇祐四年）六月丙戌（十三）奉命出征，至七月甲子（二十一日）仍未与侬军对阵作战，在广州保卫战、追剿侬智高军中更是无所作为，有史学家分析认为，并非杨畋平乱不积极，可能是因为宋军军纪不严，号令不明，导致杨畋平乱进军缓慢所致。
宋军两番覆师后，宋廷一方面厚恤张忠以下阵亡将校，安定军心，另一方面惩处失职官员，并督促杨畋火速率军平乱。
当杨畋抵达广南时，原本打算召诸将会英州商议进击，但侬智高已离开广州。可能是杨畋在行军中发现宋军军纪不佳，于是他上奏朝廷，请将删定的康定行军约束及赏罚格颁下，并置检法官执行。这一建议与朝廷意见相佐。八月己卯(初七)，宋廷诏谕杨畋，责备他在甲兵大集时，不火速进军，消灭蛮兵，却还要求颁格令，置检法官。指称既然令他节制诸将，关乎军旅战阵之事，杨畋可自当从长处决，没有必要要求朝廷中覆，并且警告杨畋，若侬军乘风势渡海，攻掠琼州(今海南海口市)及沿海诸州，就大事不妙。（16）由此可以看出，宋廷对杨畋平乱的信心发生了动摇。果然，宋廷于八月辛卯（十九日）任命知秦州的儒臣孙沔出任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后又加封他为广南东西路安抚使，由他统领平蛮之战事，权位在余靖和杨畋之上。九月甲辰(初二)，宋廷又任命内殿承制、门衹侯孙宗旦为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兵马都监，作孙沔之偏裨。至此，杨畋平蛮的权力己一再被削弱。遗憾的是，当他得知侬智高移军沙头（在邕州城外），准备渡江之际，命令蒋偕焚毁英州储粮，放弃英州，率残部北上退保韶州，并命内殿承制亓赟、岑宗闵、西头供奉官门祇侯王从政各率本部退守韶州。不幸的是，九月戊申（初六）蒋偕率部数千人，在贺州太平场，遭到侬军袭击，蒋偕及其部将庄宅副使何宗古、右侍禁张达及三班奉职唐岘一同被杀，几尽全军覆灭。这为以后宋廷追责杨畋埋下伏笔。幸好杨畋唯一的心腹部将陶弼，临机应变，为杨畋挽回了部分损失。当蒋偕及几位部将战败被杀后，蒋的余众怕坐主将被杀之罪，多有意降敌。这时杨畋所委的机宜陶弼正好率士卒数十人从韶州南下，前往英州，会合诸将商议解救广州，恰巧碰上侬军解围西往，于是舍舟抄陆路西行，往贺州太平场打算与杨畋会合。九月辛亥（初九）他在太平场发现蒋偕残部溃走山林，怕蒋偕残部降敌，马上矫杨畋之命，以布帛易为白旗数面，并削木为榜，上书“诏安蒋团练下败兵”，派随从十余人持白旗前往村落，晓谕蒋偕的败兵归返宋营，许以不死，并矫杨畋之命，将败兵绕路送往贺州就粮，然后送回杨畋幕府，杨畋得以收回败兵一千五百多人，减轻了杨畋的责任。为此，杨畋后来曾对人说：“吾平贼湖外，所得者一陶某而已”。
九月甲寅（十二），侬智高在龙岫峒再次打败宋军，桂宜柳州巡检、三班借职李贵被杀。
宋军连败，朝廷追究责任，杨畋受到降职处分。“九月丙辰（十四）降广南东西路体量安抚使经制贼盗、起居舍人、直史馆、同知谏院杨畋知鄂州，落知谏院；同体量安抚经制贼盗、西上阁门副使曹修为荆南都监；广南东路钤辖兼捉杀蛮贼、宫苑使、韶州团练使蒋偕为潭州都监。初，畋与修闻智高徙军沙头，将济江，即命偕弃英州焚储，及召内殿承制亓赟、岑宗闵、西头供奉官门衹侯王从政退保韶州，仍移文御使台及谏院，故并责之。时偕死既九日矣。”（17）丁巳（十五日），“再降起居舍人、直史馆杨畋为屯田员外郎，西上门副使曹修为洛苑使兼门通事舍人，宫苑使、韶州团练使蒋偕为北作坊使、忠州刺史。又降内殿承制亓赟为内殿崇班。”（18）宋廷追责杨畋的制书说：“唯尔畋顷按湖外，有破荆湖之功，故起畋于庐中，其所以临遣之意厚甚。方贼势奔蹶，济沙头以迥，檄还前师，不时进击，而欲弃壁焚粮，为退保之计。夫统大兵之众，伐穷冦之党，顾出此策耶，朕所不取焉。”（19）
到皇祐五年（1053）正月甲子（二十三），当时侬智高已被狄青平定，仍有言事者劾杨畋平侬智高战乱时“处事乖方，后师逗留”，宋廷再次将杨畋由屯田员外郎、直史馆、知鄂州降为太常博士、知光化军。（20）
杨畋平侬智高，自皇祐四年（1052）六月中旬奉命离开京都，至九月中旬被罢职，三月内一再被降职、贬职，由此结束了他为将生涯。综观杨畋此次平乱失败，责任不完全在杨畋本身。笔者认为，宋廷当初对侬智高反叛情势判断有误，过低估计了侬智高的智谋和侬军的战斗力；加之宋军军纪不佳，用官用将过滥，事权不专；地方又素无防备，以致宋军军令难行，缺乏应有的战斗力，致使侬军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在这种情况下，并非杨畋平蛮不能取胜，其他如余靖、孙沔等一众将领的战果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所不同的是比杨畋幸运，在杨畋被降官免职时，他们却幸运地做了狄青的副将，随狄青平乱有功而得到了升官获赏。这一点当时就有人评论。在宋廷指责杨畋平蛮进军缓慢、对杨畋平蛮信心动摇时，翰林学士胡宿极力为杨畋辩解说：“杨畋谦默不伐，深沉有算，兼其忠孝出于天性，诚堪属以南伐，总兹师律”。并请求仁宗“宜申敕诸将，禀其节制，则军众有所统一，号令得以施行。”但宋廷并未采纳胡宿的建议，增加杨畋的权力。而是在十余天后任命知秦州的另一名知兵的儒臣孙沔出任荆湖南路、江南西路安抚使，并许孙沔得以便宜从事，后又加封为广南东西路安抚使，权位在余靖和杨畋之上，由他统领平蛮之战事。（21）
关于杨畋平蛮无功降职，责不在杨畋，廷臣刘敞说的更为详细具体。此事涉及狄青平蛮立功事，需回述一下当时情事。皇祐四年六月丁亥（十四日）宋廷在始任余靖和杨畋为将平蛮之际，仁宗不顾文臣们的反对，破格提升爱将彰化军（甘肃平凉地区）节度使狄青为枢密副使，这为狄青以后平蛮立功奠定了基础。皇祐四年九月，杨畋、曹修平蛮无功，被撤换，改用孙沔及余靖等，仁宗还是担忧他俩也办不好。这时正好侬智高提出只要宋廷任他为邕、桂七州节度使，他就归顺朝廷。宋廷讨论认为，侬智高若被任命为邕、桂七州节度使，实际上两广就不再是朝廷所能管得了啦。于是选择更加得力将领继续平蛮便提到议程上来。在宰相庞籍的推荐下，枢密副使狄青出现了。狄青也上表请行，愿领蕃落骑数百，益以禁兵，羁贼头侬智高至阙下。此举正合仁宗意愿，狄青受到仁宗夸赞。宋廷于是改任狄青为宣徽南院使、荆湖北路宣抚使，提举广南东、西路经制贼盗事。狄青根据侬军乘高履险的特长，用步兵很难取胜。提出带西边蕃落兵平蛮的方案。西边蕃兵善射、耐艰苦，上下山如平地，在瘴疾未发时，疾驰破敌，定能取胜。宋廷同意狄青意见，用西蕃兵破贼。十月庚辰，宋廷为狄青置酒壮行，狄青离开京都，奔赴前线。
宋廷为支持狄青平蛮，特改武将出征、文臣为副的惯例，以防号令不专，由狄青独任，并诏广南将佐皆禀狄青节制。此时，侬智高仍疯狂作乱，复占邕州，天天采木造船，扬言还要攻占广州。十二月壬申（初一日）在金城驿大败广西钤辖陈曙，东头供奉官王承吉，白州长史徐噩战死。此时，侬军仍势烈，宋军仍处于守势，交趾提议出步兵五万、骑兵一千会剿侬军，并在邕、钦州准备好万人粮等待宋廷答复。余靖建议朝廷接受交趾出兵会剿，不然怕交趾反助智高，宋廷也同意了余靖的建议。但是狄青坚决不同意，认为：“假兵于外以除内冦，非我利也。以一侬智高横蹂二广，力不能讨，仍假蛮人兵。蛮人贪得忘义，因而起乱，何以御之！愿罢交趾兵勿用，且檄靖无通交趾使。朝廷卒用青计策，人亦服青有远略云”。（22）
狄青一方面建议不接受交趾援兵，另一方面正积极进行着一举平乱的准备工作。皇祐五年（1053）正月丁未（初六日），狄青合孙沔、余靖两将之兵，自桂州次宾州。狄青认为以前杨畋部下张忠、蒋偕都是轻敌冒进，招致兵败身亡，以致军威大丧。这是令之不齐、兵所以败的根本原因，并告诫诸将不要轻易与贼决战，一切听从他的指挥。陈曙之前乘狄青还未到前线时，怕狄青独获战功，率步兵八千攻击侬军，在崑仑关被侬军打败，下属殿直袁用等皆逃跑。己酉（初八日）早晨，狄青召集诸将开会，将陈曙抓起来，推出军门斩杀。这使孙沔和余靖等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惊吓。余靖立刻离席请罪说，陈曙违反军纪，他也有节制不当之罪。狄青虽然没有追究余靖的责任，但所有部将怕得都瑟瑟发抖，真正领略了狄青军纪之厉害。
狄青杀了陈曙后，乃按兵不动，更令调十日粮，下属部将都不知这是怎样个打法？侬军探子回去报告说，宋大军未到，可以大举进攻。殊不知狄青都已将消灭叛军的阵势布好，自己亲指挥前阵，孙沔将次阵，余靖断后，头天傍晚驻兵昆仑关，第二天黎明全军将领威风凛冽地环列帐前等待命令。狄青此时反以便服与先锋过了关，和诸将一起到关外吃饭，实际上在关外归仁铺布好了军阵。戌午（十七日），侬智高率其全军列阵与狄青军相遇。交战初宋军稍却，右将孙节战死。侬军气势更盛，孙沔等部将也很慌乱。狄青突然起立指挥，亲自举起白旗指挥蕃落骑兵，展开左右翼，到敌后包剿侬军，而且左右来回调换，一会左者右，右者左，一会又右者复左，左者复右，侬智高从来就没有见过宋军这么个打法，被狄青军打得晕头转向，大败撤退到邕州。狄青迅速追击五十里，捕斩二千二百级，其党黄师宓、侬建忠、侬智忠等主要部将五十七人战死，生擒五百余人。侬智高自知败局已定，连夜放火烧城逃跑，由合江逃到大理国。天亮，狄青率部进入邕州城，获金帛巨万，牲畜数千，解救被侬智高俘协者七千二百多人，侬军战尸达五千三百四十一具。邕州光复，侬智高战乱平息。
狄青自皇祐四年（1052）十月庚辰离开京都征讨侬智高，至皇祐五年（1052）正月戌午（十七日）仅此一战，将侬智高彻底打败，前后不到三个月时间，宋廷的西南战乱平息，心腹大患解除，朝廷多次奖赏提升狄青、孙沔、余靖等将领，而一再降贬杨畋。此时，刘敞发表了自己不同意见：“初讨智高，使杨畋以起居舍人行，其后两将败没，贼势益炽，畋以故谪守鄂州。及狄青率诸军至邕，一战破之，议者以为文士不足用，而宿儒伟贤亦不能自解，非知言者也。杨畋之官素微，又其行以使者往，而所与俱者蒋偕、张忠之徒，官皆在畋右，或宿将自负，颉颃作气，招之不来，麾之不往，且安得有功？青两府，本起行阵，能得士卒心，其势固重，而朝廷亦深借以权，州郡得擅调发，幕府得擅辟置，将校得擅诛赏，以此督战，亦安得无功？使两人易地而处，巧拙等耳。”（23）刘敞之言，说出了杨畋平乱为何不能取胜，狄青平乱又为何一举大胜的根本原因。固然狄青为将用兵之谋略在杨畋之上，但杨畋在当时那种不利的境遇下，即使有正确的谋略，也施展不开，仍然避免不了失败的结局。对杨畋来说，降官贬职已算不了什么，能够全身而归，没有枉死在前线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加之，他的从叔父杨文广随狄青南征侬智高得胜获奖，也算是杨门武将之一项殊荣。
注：
（1）《长编》卷144，页3483，庆历三年十月戊申条。
（2）《宋史》卷300，页9964，杨畋传。
（3）《长编》卷152，页3710，庆历四年十月壬子条。
（4）《长编》卷153，页3720—3722，庆历四年十一月辛未、壬午条。
（5）《长编》卷157，页3802，庆历五年十月戊午条。
（6）《长编》卷159，页3847，庆历五年九月乙巳条。
（7）《长编》卷159，页3851，庆历六年十一月癸未条。
（8）《宋史》卷300，页9964，杨畋传。
（9）《长编》卷160，页3875，庆历七年五月丁亥条、己丑条。
（10）《宋史》卷300，页9964，杨畋传。
（11）《文忠集》卷81。
（12）《长编》卷167，页4014—4015，皇祐元年九月乙巳条。
（13）《长编》卷172，页4142—4143，皇祐四年丙戌条、五月乙巳条。
（14）《长编》卷172，页4174，皇祐四年六月乙亥条。
（15）《长编》卷173，页4164，皇祐四年七月甲子条。
（16）《长编》卷173，页4166，皇祐四年八月丁丑条。
（17）《长编》卷173，页4172，皇祐四年九月丙辰条。
（18）《长编》卷173，页4173，皇祐四年九月丁巳条。
（19）李裕民主编《首届全国杨家将历史文化研讨会论文集》第52页何冠环文。
（20）《长编》卷174，页4196，皇祐五年春正月甲子条。
（21）李裕民主编《首届全国杨家将历史文化研讨会论文集》第50页何冠环文。
（22）《长编》卷173，页4182—4183，皇祐四年十二月戊子条。
（23）《长编》卷174，页4197—4198，皇祐五年二月癸未条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