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有人把清朝人编的《四库全书》中收入的《苕溪集》关于杨宗闵、杨震的两块“碑”文,说成是宋人刘一止的原文,并以此来作“杨沂中不是杨业后代的论据,使我对《苕溪集》是否《宋史》刘一止传中所言《类蒿》发生怀疑。
——关于《苕溪集》中三篇《墓碑》文真伪考
杨维森
【编者按】 有人把清朝人编的《四库全书》中收入的《苕溪集》关于杨宗闵、杨震的两块“碑”文,说成是宋人刘一止的原文,并以此来作“杨沂中不是杨业后代的论据,使我对《苕溪集》是否《宋史》刘一止传中所言《类蒿》发生怀疑。之后,又有人要求,谁不承认“杨沂中不是杨业后代”的话,请“拿出证据来”。所以我请求《弘农杨氏族史》的作者,贵州杨维森先生对麟州杨家第四位任过麟州刺史的杨宗闵上辈世系进行考证一下,看杨宗闵与杨家将主要人物杨业的父亲杨弘信(即史籍中所言的麟州土豪杨信)到底有无关系。杨维森先生经过对有关资料进行了全面搜索,终于搞明白两块“碑”文确有问题。他说刘一止即便写了,也是《墓志铭》,不是地面上的“墓碑”。何况两块碑的内容漏洞百出,文字粗糙,显然并不是《类蒿》原文。这就给以为任麟州刺史的杨信非杨倓所言的五世祖,并要求拿出证据来的学者作了回答:以为杨弘信与杨宗闵“毫无关系”的说法“尚无史料证实”。可见此文对我们研究麟州的地方史很有用处。所以我把它在此全文照录。谁是谁非?供读者和后来人继续研究。
清乾隆三十七年(1772)开馆创修的《四库全书》1132册,收有刘一止《苕溪集》。该集卷四十八载有杨宗闵及其夫人刘氏、子杨震的三篇墓碑文。刘一止,字行简,《宋史》有传,宣和进士,官至秘书少监、起居郎,擢中书舍人兼侍讲,迁给事中。卒于绍兴三十年(1160),年八十三岁。
兹将《苕溪集》中三篇《墓碑》文变为简体字标点分段录之于下,并作考辨,以供后之博学进一步研究、考证。按其文体例,前序后铭,应是墓志铭文,而不是墓碑文。墓志铭系随死者埋葬于地下者,墓碑是竖立于地面者,其标题仍旧依《苕溪集》所载而录之。
宋故武功大夫贵州刺史永兴军路马步军
副都总管特赠右武大夫光州防御史
累赠太师魏国公杨公墓碑
杨氏出姬姓,晋大夫羊舌氏至叔向食邑于杨,其子食我以邑为氏。(按:此述不确,参看《弘农杨氏族史》第一篇《受姓探源》)。食我党于祁盈,得罪于晋,子孙或逃居华阴山谷中。战国时有名章者出焉,实始为华阴人。族望至汉乃大,魏晋隋唐冠冕蝉联,代不乏人。在唐为尤盛,其任于朝者,居第列于三坊,曰靖恭、曰修行、曰新昌。子孙分为四院、曰关西(按:“关西”乃杨氏堂号,因杨震被人称为“关西孔子杨伯起”而由来,非杨氏院名)、曰蜀中、曰淮南、曰浙中。今散居麟府雁门等郡,都皆关西院子孙也,名卿才大夫将帅相臣以勋德著见于史,名字不可疏举。
公讳宗闵,字景贤,代州崞县人也。曾大夫(误,应为“父”)倍,以儒学称于乡,值五季乱,晦迹不仕;大父日新,明经上第,仕至承奉郎,赐五品服;父仲臣,举明法科,仕至宣德郎,赠中大夫,累赠太师、代国公。
考辨:
关于杨宗闵上世世系,据《宋会要》仪制十三家讳云:“杨倓言,父存中追封信王,缘五世祖名信,虑合回避,改封和王。”《读资治通鉴》载,“孝宗乾道二年(1166),杨存中薨,十二月壬午,追封杨存中为和王。”
杨倓为杨宗闵曾孙,据此史料,宗闵系杨倓二世祖,其五世祖为杨信,确认无疑,而杨倓三世祖、四世祖失记。
杨信上世世系,《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记:“损子溥,溥字无尤,生安贞,字不忒;安吉,字垂则。”
宋杨绘、杨偕曾请《新唐书》参修者吕夏卿撰杨氏大宗谱,今尚存,杨绘作静恭谱续之,杨偕作新昌谱续之,杨偕并于治平戊申(1068)二月作《杨氏新昌谱后序》一篇,于新昌院世系有所叙述,其夹注曰:“损(杨於陵之孙,杨嗣复之子)二孙曰安贞、安吉,安贞孙曰信,号和王谱。”
明杨如川据宋本钱塘旧谱辑新昌院世系表(见上海图书馆藏《鸿山杨氏宗谱》)记“安贞子爚,爚子信。”杨信下注曰:“另传和王谱,末集。”
据以上史料,杨信上世世系如下:
於陵—嗣复—损—溥—安贞—爚—信
该支属杨氏唐代居长安新昌坊杨於陵裔孙,碑文首段提及新昌坊,是有来由的。
又据上所引史料,杨宗闵上下世系应为:
信—?—?—宗闵—震—存中—倓
据史料,宗闵父、祖之名失记。曾祖杨信,《宋史·杨业传》载杨业“父信,为汉麟州刺史。”《资治通鉴》亦载:“麟州土豪杨信自为刺史。”碑文首段称“今散居麟府雁门等郡”,籍贯相符,杨宗闵曾祖杨信,可确认即为杨业之父杨信。
《宋史》中杨信有三,一为任麟州刺史的杨信,二为与杨延昭同事的杨嗣之兄杨信(瀛州即今河北河间人,初名义,困避宋太宗赵光义讳,改名杨信),三为沙沱族人杨信(原名刘承信,后归汉,避隐帝杨承祜讳,故单名为信),根据籍贯、族属、年代、取名来由考之,杨宗闵曾祖杨信为任麟州刺史的杨信无疑。今山西等地杨氏族谱,将杨宗闵之孙和王杨存中上世世系承接杨业,而杨业乃杨信之子,亦证杨宗闵系北宋杨家将始祖杨信裔孙。代县忠武祠至今存有宋代乾道元年(1165)封杨存中的制诰轴卷,是有来历的。据《墓碑》文载,杨宗闵生四子:震、霖、雲、霆。宗闵殉难时年六十余,当不仅生一子,代州杨氏,系宗闵后裔的可能性极大,须收集史料进一步证实。
若以为任麟州刺史的杨信非杨倓所言的五世祖杨信,尚无史料证实。笔者编著的1994年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2000年香港闽南人出版有限公司再版的《弘农杨氏族史》一书,据史学家常征所著《杨家将史事考》一书所言,以杨宗闵为杨业第六子延贵,或为杨业第七子延彬之子,今详细考查,虽然由杨业至杨存中传五代,历时150年左右,每代30年许,时间与代次相符。但具体推考,仍不能吻合。杨业卒于雍熙三年(986),杨宗闵约生于1062年,假令杨业卒年生延彬,则延彬生宗闵时已76岁左右,故宗闵为杨业之孙可能性不大。杨业弟杨重勋之子杨光扆,光扆之子杨琪卒于皇祐三年(1051),年7l岁,则杨琪长宗闵79岁左右,应与宗闵为再从弟兄,而杨琪之子杨畋长宗闵56岁左右,故宗闵亦不可能为光扆之子。以此推之,宗闵应为杨信另子之孙,或为杨重勋另子之子,史料缺记,但肯定杨信为宗闵曾祖,则记在确凿史料。
而据《苕溪集》所载杨宗闵、杨震碑文,宗闵上下世系则为:
倍—日新—仲臣—宗闵—震—存中—倓
此世系可疑有二:
据《宋会要》所记,杨倓五世祖名杨信,不是杨倍,若言“倍”是“信”之误,但碑文中的杨倍“以儒学称于乡,晦迹不仕”,不是曾任麟州刺史的杨信无疑,不可能误“信”为“倍”,而碑文第一段明言宗闵支杨氏“今散居麟府雁门等郡”,与麟州刺史杨信之籍贯相符。
碑文所提此世系,明杨士奇《东里续集》卷十三《杨氏族谱序》提及,该谱序系杨士奇友、翰林修撰杨仲举修谱时请杨士奇阅该谱而作的,谱序中称:“此谱所录,惟和王督机二派,上断自秦国(杨震)之曾祖承奉公(谱序未称其名),下至仲举之子,凡十有三世。”
由此可知,六百多年前杨仲举修谱,其上世世系失载,而无杨倍之名,上断自承奉公(即碑文中的杨日新,仕至承奉郎),仅录有十三世的世系。而杨倍、杨日新、杨仲臣之名,仅见于《苕溪集》之碑文,该谱早失传,无以核正。
刘一止比杨存中年长而同朝为官,其碑文系应杨存中之请而作,不可能不知杨存中四世祖名杨信。二百余年后的杨士奇与杨仲举是相交五十年的朋友,杨仲举官翰林修撰,修谱时不可能不知杨存中的四世祖名杨信,却不将杨信写入,上断自承奉公(即碑文中的杨日新),不及于杨日新之父杨倍。只有一种解释,收入四库全书《苕溪集》(原名《类藁》)中的杨宗闵、杨震上世世系,系后人添改而成,已不是原文。
从刘一止为杨宗闵撰墓碑(实际是墓志铭,不是墓碑),到杨士奇为杨仲举作谱序,历时二百余年,到乾隆三十七年(1772)开馆修《四库全书》收入《苕溪集》又近四百年。可见,即使墓碑文确为刘一止所作,已辗转传抄六百余年,其间经后人修改甚至篡改,是完全可能的。而四库全书的修纂者采辑遗文时,不加考证(也不可能逐篇详细考证),照录刊行,以至留下与史料不相符合的讹误。
二十多年来,笔者偏著《弘农杨氏族史》一书,阅有清以来各地所修《杨氏族谱》,其上世世系的承接,错乱极大,多攀附名人者。杨宗闵及其子杨震、孙存中皆著名于《宋史》,修谱者述其上世,以之攀附,完全可能。杨仲举之谱,属督机派,督机即杨彦中,碑文记为杨宗闵孙,未写明谁之子,但不属和王(杨存中)派。由杨彦中到杨仲举,历八世,则至今二十八世左右矣。杨仲举之谱,不知续修流传至今否,笔者尚未寻到以作佐证,有待后之来者搜集考之。若他年杨宗闵、杨震、杨存中的墓志铭能出土,则问题将迎刃而解。
收入《苕溪集》中的杨宗闵及其夫人刘氏、子杨震的三篇《墓碑》文,经后人修改、篡改,以至内容错乱,史事亦有不相符者,在刘氏夫人与杨震二《墓碑》的文字中尤为突出,证据充分,今仍标点、分段,继续录《墓碑》文字于下,而加按语说明:
分少而气节,尝语人曰:“丈夫处世,要以功名自见,不能为章句儒。”丰鬣长身,以绝伦科试艺殿庭,与卫士校骑射,皆莫及。奏功第一,进秩二等。
敌复谋大入,朝廷知之,以鄜延路副总管刘延庆(按:刘延庆任鄜延路总管,见《宋史》卷第三百五十七卷《刘延庆传》,但传中未提及下述史迹,当为缺记,因非延庆行事)。为都统制,捣其腹心,以麟府路军马来承庆(按:来承庆《宋史》无载,杨震碑文亦提及,岂父子皆尝随之哉?)为河东路统制,折可求副之。延庆深入失道,息于丛薄,沮如之间,贼尽得其帜立之。公时为统领殿后,距二里余,疑不进,遣骑往觇,果贼也。伏旗誓师以短兵力战,曰:“吾为尔先!”纵马趋阜堆,见于横掉。贼十余骑呼而下,公跃马上,手杀数人,士卒争奋,大破之,斩首千余,获牛畜十余万计。
其后,李遇昌(按:查《宋史·夏国》无李遇昌之名,所述杨宗闵事亦未被记载,大概因宗闵时为一般武将,故其行事未被采入。)又以兵二十万北一道,将围府州,且尽略河西诸城。公侦知之,曰:“虏畜死矣”。乃以驼骆二千运粮于寨,令骨雄驻兵以待,曰:“寇必出此。”既而果然。公命他将运之,独提轻骑一万由石州(治所在今山西离石)监军路攻夏州(治所在今陕西靖边县白城子),且入蔑武。遇昌日夜驰驱百里,奔救其国,公设伏横击之,斩获不可计。
后二岁,戎王命遇昌以数万骑再入冠,且大言曰:“可持四铁环舁神堂寨(在今陕西神木县东北)来。”公预知之,诡远游猎,伐木尽塞其所当出之路,才通单骑。贼果入,至鱼贯度隘,公乘其未定击之,四战四克。一日,神堂奏报贼至,公不介而出,秦人呼嗓曰:“将便先击贼矣。”逾城越堑从公者万余,贼遁去。或问之,公曰:“寇已薄城,待擐甲整军而出,且孙(同逊)而去后,当复来,彼猝至,兵必不多。”时神宗皇帝特授三班借职,调为雁门县(即今山西代县治)巡校。(按:宋神宗在位为1068—1085年,此当为神宗末年事,杨宗闵年二十余)。杰甲演习孙吴兵法,星宿孤虚之书。且喜阅史,熟古今方略。寻置通远军(今甘肃陇西县治)茶场,改授兼通远军镇公事,州荐升湟洲(今甘肃碾伯县)管界巡检。尝会猎野食,公兵不满百,夏人骑千余奄至,公连射三骑,皆扑,贼阻却,乘胜击之,斩获甚众。解围湟部以多,受赏。
崇宁初(1102,按此时杨宗闵年四十许)朝廷复以湟赐青唐羌,改授岢岚军(治所在今山西苛岚县)兵马都监。再录前功,进秩三等。任满,徙滨判管界沿河沦水睦巡检,再调庆州(治所在今甘肃庆阳)兵马都监,改知环州兴平城(今陕西兴平)。未几,擢为河东第四副将,驻汾州(治所在今陕西汾阳)。公请易极边自效,移泾原(宋置泾原路经略安抚使,治所在今甘肃平凉)第七将,就迁河东(宋置河东路,为十五路之一,治所在太原)第三副将,驻乌龙寨(在今陕西葭县西南五十里)。
夏人叛盟,寇麟府(今陕西神木),御笔特迁第三将,护太和(在陕西神木县东南五十五里)、神堂(在陕西神木县东北)、惠银、宁城等寨,及静塞城。
宣和初(1119),夏人冠西边,有旨麟府路军马党万知府州事,折可求为之牵制,率步骑三万自右厢军道入寨二百余里,无所遇。二帅结营自固,独命公以万骑深入又百余里,见空寨。二公日:“是不可复进。”会大风,尘沙蔽野。公意贼且至,退据福庆川,二涧以待之。贼骑二万余将涉涧薄我,公乘其半渡,鸣鼓鏖战,斩首千余级。比还,二帅出劳公,公请自左厢监军道以归,地虽远,无掩代之虞。既归,闻贼帅李遇昌来,以铁骑数万扼故道,可求击而走也,闻者钦服(疑有逸句,因句意不相连)。
朝廷以极边不可无公,就升太原府路兵马都监,历三任不徙。其后议兴无山之役,以公统领麟路军马驻兵武州(今甘肃武都)之偏头(即偏头关,武州塞地)独建。独建者,契丹枭将小护虏(即小鞠录)之故居也,护虏极力以争屡矣。后复以契丹骑八千、步二万据釜灶山,以书约战。公遣二部将以兵挡之,二将败还。公知其坚,命曳柴以进,扬尘亘天,以劲卒由山背蚁登直下,护虏惊逸溃乱,公夹击,斩首甚众。护虏奔于西戎,招集散亡西北杂胡羌。后二年,以众三万复至,图报釜灶之役。
公再命部将往击,戒曰:“贼少则击,多则避。”公登楼望之,谓其下曰:“吾料贼且置独建直出蜴蜥川趋西寨,已设伏待之。”语未卒,尘埃纷起,蜴蜥川贼果悉众超西寨。伏兵迅发,贼首尾断绝,追击三十余里,斩首二千级。可求以公数胜护虏,西北千里帖然,奏乞不次赏之,未报。渊圣皇帝(宋钦宗)登极(1125),特加贵州刺史,徙知丰州。未赴。移知麟州。
时(当为宣和七年即1125年冬)金人破我围太原,朝廷命折可求节制麟府路军马往救。公告可求曰:“朝廷命公解围,顾安出耳?今由汾阳进,以步兵当突骑,不见其利,愿节制,建上将之旗鼓行而东,声言救晋。假我精骑二万,攻其必救之所,则太原之围遂解。”论秘不传。可求虽心善之,卒不能用,以至失律,仅以身免。可求以便宜升公为前军统制军马,河东路兵马钤辖。
靖康初载(1126),西戎乘间攻取诸城,无援而降者半。长子震,时知麟州建宁寨,虏攻其城。公闻之曰:“吾子忠勤类战,必不免。”已而果然。自是朝廷遣聂山再割三镇,金人以麟、府、丰哸西夏,可求命公之保德(今山西保德),训议寻叶城由河西入晋宁。公至保德,传舍悟可求绐已丞走晋宁,四日不火食。既至,诮责可求且劝合勤王。可求以公为河东路统制军马,中道为鄜延经略使张深所止,令保境上,驻军南头平,为鄜延中路统制军马。
今上(宋高宗)即位南京(1127年4月),除京兆府路军马钤辖,寻升兵马副总管。公始至,与经略使唐重(唐重见《宋史》忠义传),谋曰:“今河东诸州,皆非吾有,距此才一水,而本路兵弱,宜急缮城堑为守御计,以待外援,舍此无策。”重以秦氏骄,不欲扰之。公退,语所亲曰:“事危矣。”建炎元年(1127)冬十二月,金人大军乘水渡河西,骑数万趋永兴(今陕西长安),永兴无避。或劝公去,公曰:“我结发从戎,蒙国厚恩,行年所六十有七,惟有死耳,他非所知。”明年正月十日,公血战而死。
按:杨宗闵,《宋史》未立传,仅在其孙杨存中传简略提及:“祖宗闵,永兴军路总管,与唐重同守永兴(即长安,永兴军路治所),金人陷城,迎战死之。父震,知麟州建宁寨,金人来攻,亦死于难。”杨震传中也仅简略提及:“契丹之亡,其将小鞠录西奔,招合杂羌十余万,破丰州,攻麟府诸城廓。震父宗闵领本部兵屡摧败之,俘其父母妻子。靖康元年(1126),太原陷”,小鞠录围建宁,杨震殉难,“明年,宗闵亦死事于长安”。
《宋史·忠义列传二》有唐重传,记长安沦陷事较详,未提及杨宗闵。而郭忠孝传中则提及:“已而(金兵)攻陷城东南隅,(郭)忠孝与(唐)重及副总管杨宗闵、转运副使桑景询、判官曾谓、经略主管机宜文字王尚、提举军马武功大夫程迪俱死之。”
上录碑文中杨宗闵行事、任职较《宋史》详,可补史之不足。且观其内容,系宗闵孙存中等所记事而请刘一止述之,其时间、地域、人物、事迹、即有出入,也不可能假造。
碑文中所提折可求,系折继闵之孙,折克行之子,折可存之弟。碑文中言及金人围太原,折可求驰援而失利事,史料有载。《金史·太宗本纪》记:“天会七年(1129,即宋建炎三年)二月戊辰,宋麟府路安抚使折可求以麟、府、丰三州降。”金天眷二年(1139,即宋绍兴九年),折可求被金人毒死。另有《宋史·夏国》记:“元符元年(1098)十二月,泾原折可适掩西夏寿统军嵬名阿埋、监军妹勒都逋,获之。”折氏从折从远至折彦文,历九代270年,驰骋西北,卫国保疆,可歌可泣,其详载于戴应新编著之《折氏家族史略》足以佐证。刘一止所作《墓碑》文字,后人虽作过篡改,但上述文字,篡改者不可能另编,其内容是可信的,适足以补正史之不足。下面,继续录碑文文字:
公自三班借职以平劳赏功,及徽宗皇帝登极(1101),八宝思赦,等前后,官至武功大夫,以死节闻,特赠左武大夫,光州防御史。(按:此处时间不合,杨宗闵殉难于建炎二年即1127年,宋徽宗即位于1101年,其时宗闵未殉难,不可能“以死节闻,”足见原文因篡改而紊乱,姑录之)以孙存中贵,累赠太师,魏国公(按:时间不合,存中之贵,不在徽宗时)。母宜人檀氏、雍氏,俱赠秦国夫人。娶贾氏、继室刘氏,皆赠秦国夫人。(按:赠号不符,杨宗闵既赠魏国公,其母及配应赠“魏国夫人”,方符合称制,其例多多,盖因宗闵而得赠也,足见篡改者之疏忽)。公四男子:震,敦武郎,即死事建宁寨者也;霖,乡贡进士;雲,承信郎;霆,承节郎,皆早卒。女三人,适同郡乡贡进士王仲举、靳亮、何充。孙七人:存中见任少傅、宁远军节度使兼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居中,执中皆早卒;师中,右奉议郎,新添差通判岩州军州事;彦中,未仕(按:据明杨士奇为彦中下传八世孙杨仲举所作《杨氏族谱序》称“彦中官至武义,督机”,而此处言“彦中未仕”,岂作此文时彦中尚未仕耶?以时推之,似不可能,因下文已言及彦中下辈杨偰己登绍兴十五年进士,则此文当作于绍兴十五年后。存考!)安中,右儒林郎,添差充两浙西路安抚使司差备差遣。孙女二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按:时至绍兴十五年后,杨宗闵孙女尚未嫁,是不可能的,篡文疏忽如此!)曾孙男三人:偰,登绍兴十五年(1147)进士第,任左奉郎知大宗正丞;倓,右承奉郎;与,右承事郎。曾孙女五人,尚幼。
按:杨宗闵之子,《宋史》仅载杨震一人,上《墓碑》文称宗闵四子:震、霖、雲、霆。宗闵殉难时年六十七,长子震已四十三岁,宗闵不仅生一子,是合符情理的,另有三子,是可能的,然“震、雲、霆”三子,仅见此碑文,尚须佐证。
杨宗闵之孙,《宋史·杨震传》载:“与子居中、执中力战没,阖门俱丧,唯长子存中从征河北独免。”又据《宋会要》载,存中有弟安中,尝随之官于南宋,则杨震有子“存中、居中、执中、安中”四人。上《墓碑》文称宗闵尚有孙师中、彦中、守中,未言为谁之子,而杨震碑文又言彦中为存中第四子。若宗闵另有“霖、雲、霆”三子,则师中、彦中、守中当为此三子之子,三子中唯彦中见于明杨士奇所作《杨氏族谱序》,另二子尚须佐证。
公天性纯孝,事继母雍氏如事擅氏,及死,不食者数日。持身简约,疾恶如仇。历事五朝,忠勤一节,料敌应变,智略纵横。出入数等,御下有恩,士卒乐为之死。故能以少击众,转败为功,勇于为义,不见所难。
刘延庆(《宋史》有传,但未叙及杨宗闵事)之衅,公既胜虏而还,行并茂林,闻号呼声,执事皆以柳贯其体枝运,数人皆以橐驰之上,殆千余,盖延安绥德军米脂城(人)也。公驻师,命脱之。将士以去我境尚二百里,有难色。公护,卒以归。他日,道过绥德郡,人皆出迎,炷香遮拜曰:“此杨髯耶,非阿父,我辈安得生?”其急人之难类此。帅守部使者荐公凡五十余人,以谓有古良将之风。及其殁也,识与不识,咸嗟惜之。
公平居教子孙,未尝不以忠孝两言为轨轴,故子孙遵行之弗失。公既殁若干年,少傅公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郡县某乡某山之原。
按:孙觌,晋陵(今江苏常州)人,字仲益,别号鸿庆居士。宋大观(1107—1110)进士,后举词学兼茂科,历官翰林学士,吏户二部尚书。绍兴三十年(1150)八月癸酉,杨存中夫人赵氏卒后之十年,存中命其子杨偰“状夫人平生大节、世系爵齿、卒葬年月日”请孙觌作《杨国夫人赵氏墓表》(见《四库全书》1135册《鸿庆居士集》卷四十一),墓表称:
“王姑秦国太夫人(刘氏)遇盗,奔散入蜀,积六十七年(此处刊印有误,应为六、七月)不闻问,少师(杨存中)迎之以归,夫人调护膳服,与夫寒暖燥湿之候,惟意之适。大夫公(杨宗闵)旅殡寓汜水佛舍,南北阻绝,久不克葬。会复河南故地,夫人泣曰:‘诸孙方困于贫,当属之我也。’乃请于少师,饬吏卒,具资粮,举其殡以还,卜地于临安(今杭州)灵山之原上。先是,恭人(刘氏)避地四明(今浙江鄞县西南一百五十里四明山)。一日,北兵奄至,遇祸以没,至是招魂合祔大夫公之次。夫人岁一再省坟墓,悲恸如新,人称其孝。”
由此可知,杨宗闵殉难后,遗骸旅殡寄存于汜水佛舍,后其孙存中举其殡以还,安葬于临安(今杭州,南宋首都)灵山之原。其夫人刘氏由蜀迎归后,因避地四明山,北兵忽至,遇祸以没,宗闵安葬时,招魂合祔。
今《建康志》、《金陵新志》皆称“杨宗闵墓在上元县(今南京)钟山乡(今钟山),称系杨存中召魂葬于此。据上引孙觌为杨存中夫人所作《墓表》述,当以杨宗闵葬临安灵山为是,招魂合葬者应为其夫人刘氏。存中居朝为官是在临安,迎其祖父遗骸而归,不可能葬于南京。
南京杨宗闵墓,为后人附会无疑,地方志纂修者不加考证,以误传误。上录《苕溪集》中杨宗闵的《墓碑》文,称“少傅(杨存中)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杨宗闵)于某郡县某乡某山之原”,不具体明指。阅墓志铭(应强调,此文不是《墓碑》,而是墓志铭),特别是地下出土的墓志铭,皆书明墓主所葬之地。可知“某郡某县某乡某山”之说,不是原文,系篡改者隐去具体地址。
以某昔者尝铭先秦国刘夫人墓,更以见属。某虽不敏,既不获命,则退而思之:昔忠孝之家,子孙相承以功名始终无愧者,百不一二。柳宗元作《平淮西》,雅美李愬之功曰:“西平有子,朕亦有臣。”于是知世济其美,为时焜耀,匪直其家,系国是赖。今少傅公翊卫天子,备殚忠勤,忠肃孝恭,克绍家法,上所眷礼,隐然为中兴名臣,位望之隆,于前有光。然而功成不矜,宠厚益诚,独拳拳焉以先世名节,不白于将来是惧,某虽陋,其何敢辞?铭曰:
杨为显姓,世泽以滋。由汉及唐,别派分枝。公家雁门,奕奕有闻。儒学相授,位微德尊。公曰大夫,志尚各异。我必以功,自见于世。维时夏童,跳梁干纪。躏我西陲,几无宁岁。公初即戎,气已盖众。双带两鞬,射则命中。鏖战腥羶,深践邱鹵。固敌是求,计不返顾。公身居先,将士内激。凡师所临,当百以一。料敌制胜,不愧古人。机变横出,捷若鬼神。晚佐永兴,遭时艰虞。连城不守,援绝势孤。人或谓公,子盍去诸?公曰国恩,必报以躯。帝为嗟悼,告第疏荣。孰慰忠魂?公有孝孙。孝孙翼翼,位在九棘。勋名孔昭,恭顺靡忒。光(原文误为“先”)大厥家,未见穷已,天其赉公,孙又有子。
按:此铭诗景定《建康志》卷13“杨忠介墓”条下亦录入,但前面文字未录,或可证此墓志铭文字属刘一止所作。后人窜改原文。又是另一回事,前多有论述。下面,继续录《苕溪集》中所载杨宗闵夫人刘氏《墓碑》文而加按语辨析:
宋故恩平郡夫人墓碑
绍兴八年(1138)冬(按:据此可知,此《墓碑》文所作时间,而前杨宗闵碑文则作于绍兴十五年之后),某待罪史官,执笔螭睦,而殿帅杨公每相遇于东庑下,意色款款不相配夷。明年春,见语曰:“存中逮事祖母恩平郡夫人(按:恩平郡治所在今河北清河。杨宗闵碑文称刘氏“赠秦国夫人”,此碑文称“以存中追赠至思平郡夫人”,杨震碑又称刘氏以杨存中封秦国公而封秦国夫人,然而据《宋史》杨存中传,存中绍兴二十年(1150)封恭国公,未有被封“恩平郡公”及泰国公的记载。赠某某夫人不能有两种称谓,足见行文紊乱不实),蒙教育之恩甚厚,葬十年矣,而碑铭未立,私心恧焉,敢以累子。”
某曰:“公家世忠厚,闻于三晋,而公复以勋绩被庞遇,致位通显,益大厥家,其继述先懿,宜有人,肆安取此?”然不得辞。既而观夫人行实而感《周南》之诗,妇人能勉其君子以“正”字,应书法,谨叙而铭之。
夫人姓刘氏,其先居相台,后徙开封,遂为(开)封人。祖斌,事(厥)……(按:以下缺文,当叙刘氏上世情况,已无从知。)
(按:前有缺文)……星驰斛之,且曰:“太师资协从无知之民,不可以数计。”师还,诸将请优如褒异,特进五阶,至修武郎,叙迁敦武郎,知麟州建宁。户杂番汉,嚣讼难以理晓。公剖决曲当,上下悦服,主不忍欺。
初,契丹骁将小护虏奔于西戎,居清肃河清军,招集散亡,杂西北胡羌众十数万破丰州,攻麟府城寨。魏公统领麟府路军马屡摧败之,尽得其父、母、妻、子。靖康初(1126)金人围太原。冬十月,驱幽燕叛亡与夏人、奚人等与大至。建宁既合围。护虏叩城语公曰:“尔父夺吾偏头独建之居,又败釜灶山,掩我骨肉,吾忍死至今。尔举城降,我全汝躯命,不然,皆齑粉矣。”时寨兵精锐,悉从折可求死于交城之战,所余才老弱百数,众守勿坚。公毅然晓众日:“汝等父兄俱死于敌,于汝为仇,不侍吾言而后喻也。上报国恩,下雪亲冤,在此时矣。”众乃听命,日夜奋励缒城挠贼,斩获甚众。
贼怒,济师急攻。阅旬,城中矢尽。公向麟州再拜诀曰:“儿报国以身,不得复为孝子矣。”左右皆泣下,不忍仰视。顷之,城陷,公挥短兵力战,殁于闤阌(墙门),时十有八日也,年四十四,二子死之,閤门俱陷于城。
初,魏公(杨宗闵)闻围建宁,曰:“吾儿死矣,其忠劲类我。”已而果然。公(杨震)熟古将方略,能洞敌情,每从魏公……
按:以上三段文字写杨震,事见《宋史·忠义传》,文稍不同,窜乱入刘夫人碑文,且语未尽,可知此文为后人窜改,编缀过,是为确证。
初,总管为承典副帅。金人长驱河东郡,以城降者过(按:此处疑掉“半”字,而有缺句,故与下句语意不连贯)。予永兵河虏,俾夫人携家之属,夫人执义不从,总管曰:“吾效死于此,然不可以无后,以百口累夫人。”夫人泣涕诀曰:“百口责在我,君无顾家,受国深恩,无临难苟免。”永兴陷,总管以死节闻,夫人号恸不自胜,既而曰:“我夫得其死矣,未亡人复何憾?”时道梗多剽,敚行次成州(治所在今甘肃成县)奥亭县(未查到此县名,待考)尉郭先将夫人所赉厚与盗刘敢战,以兵围之,敢战骑卒有尝隶总管麾下者,语其徒曰:“此长安杨总管家属,无辄犯也。”众皆竦然。夫人抗声呼敢战曰:“刘侯,尔名将家子,今举义当为上帅,无久在草路,隤其家声。”敢战盖太尉刘发(按:太尉刘发《宋史》未列传,也查不到其人事迹)之辟从也,感夫人之言,流涕再拜。请姑事夫人,且愿因夫人求受节制于成州,夫人遣建以其情告成守曰:“必许之,许可无冠,内益胜兵,一举而两得。”成守以为然。既而僚属曰:“杨夫人果免于难,虽古智谋之士,何以加?”
至兴元(今陕西兴元),闻孙存中扈驾南巡,屡立战功,喜曰:“我孙幼不凡,固宜有此。我当犯锋镝趋行在所,冀一见而死,愿毕矣”。明年冬,发二蜀,阅半岁,会存中于建康。是秋,遽以疾终,实建炎三年(1129)八月二日也,享年六十有三,累封至宜人,以存中追赠至恩平郡夫人(按:据《宋史》杨存中传,绍兴二十年即1150年,封杨存中为恭国公,无杨存中封恩平郡公之记载,此文作于绍兴八年即1138年,既已封恩平郡公,不可能再封恭国公,足见失实)。存中以其年九月十日葬夫人于建康(今南京)蒋山西草堂之原。
按:杨存中祖母刘氏,在《宋史》杨存中传中仅有几句:“祖母刘流落蜀、陇,存中日夜祷祠访问,间关数千里,卒迎以归。”此《墓碑》文记刘氏流落蜀陇之事甚详,读之有言过其实之感。史称存中“间关数千里,卒迎以归”,此文则称系刘氏主动“发二蜀,阅半岁,会存中于建康”。完全与史载相舛谬,足见不实。
又据绍兴三十年(1160)孙觌为杨存中夫人所作《杨国夫人赵氏墓表》记:杨宗闵殉难后,“旅殡寓汜水佛舍,南北阻绝,久不克葬。会(其时间未写明)复河南故地,”杨存中方“饬吏卒,具资粮,举其殡以还,卜地于临安(杭州)灵山(即灵隐山)之原上。先是,恭人(刘氏)避地四明(四明山),一日,北兵奄至(查《宗史》建炎三年北兵入犯江浙,多有记载),遇禍以没,至是,招魂合祔于大夫公(杨宗闵)之次。”可知刘氏夫人被其孙存中迎归后,时值南北战乱相交,因而避地四明遇祸以没,未获遗骸,故招魂与祖父宗闵合葬,与《墓碑》文所葬地点不同。
男四人:曰震,敦武郎,靖康初知麟州建宁寨,夏人与契丹将小护虏(小鞠录)寇河东,死于贼,追赠太师,次曰霖,乡贡进士;次曰雲,承信郎,皆早卒。次曰霆,承节郎,后夫人一月卒(按:据此,霖、雲卒于建炎三年前,霆卒于建炎三年)。女三人,适乡贡进士王仲举、靳亮、何充。孙男七人:长曰存中,殿前副虞候、保成军节度使,主管殿前司公事,武功郡开国候,食色一千户,实封二百户。次曰居中、执中,皆从其父死难。曰师中,秉义郎,曰彥中、安中、守中,皆承信郎。孙女三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按:此文作于绍兴八年,而作于绍兴十五年之后的杨宗闵墓碑仍称“次未行”)。曾孙三人,曰偰,成忠郎,閤门祇候。曰倓,曰与。曾孙女四人,在室。(按:关于杨宗闵子孙,请参阅宗闵墓碑文按语。)
呜呼!恩义相胜,平时士(大)夫处之,称以为难,而夫人判之于仓猝扰扰之间,不失其正名,到于今伉俪俱荣,斯亦奇矣。论者以是深数之,至孙鼎贵,间关东来,僅如其志,不克久受钟鼎之养,事为可矜,岂为善之报不于其身(按:观其语意,乃悼刘氏夫人之遇祸而没,而讳言之也),于其后人,兹可信耶?铭曰:
夫人之德,式是嫔则。恭顺且直,以严其身。有奕有伦,壶政以振。允毅杨公,秉心格志。国尔忘躬,闻命引途。不介以驱,何有厥孥?夫人亹亹,克相君子。惟义所止,生死之决。虽古猛烈,志义或蹶。曾是闺门,谓此断恩,慷慨以论,声实播闻。缙绅云云,有苾其芬。夫人来东,孝孙之从,受养则丰。惟时孝孙,日侍帝阍,帝顾为温。车服炜炜,归奉燕喜。惟其有此,曾未更时。坚舟己移,孝孙孔悲。惟积也厚,厥报未究,以溢我后。迤迤新冈,川流泱泱,庆如许长。
下面,录《苕溪集》中的杨震《墓碑》文,加按语辨析:
宋故敦武郎知麟州建宁寨累赠
太师秦国公杨公墓碑
杨氏望于关西,由汉魏隋唐以至国朝,世胄联延,列第分坊,博龟袭紫,人物门第之盛,莫与比伦,支分派别,散居四方。自公高曾而上,皆葬代郡,遂为代之崞县人。(按:崞县地方志有记载否?该地有传闻否?应查考,不能以此句为凭。)
公讳震,字某。以明经上第,历保定、清源二县主簿。己而逾冠恬养邱园,终承武郎(按:宗闵碑为“承奉郎”),赐五品服讳日新者,公之曾大父也;年少有声,九上礼部(按:九次上书礼部,九次去过礼部,九次任职礼部?意不明),再举明法中第,历临晋、孟、太谷三县主簿,贤而有吏能,为忠宣范公所器,以宣德郎致仕,累赠太师、代国公付臣(按杨宗闵墓碑为“仲臣”,不知孰是?)者,公之大父也。(按:宗闵墓碑提及杨倍,此文何以不提“高祖倍”?而与杨士奇所言“上断自秦国之曾祖承奉公”相符,此世系前已有考辨,请参闵)公之考讳宗闵,少读书有志者,尝曰:“吾祖居乡闾,岁饥发仓,粟粒价速售,俾粜者自拣斗斛,不问。相阳辟邑,牵延乡先生教授邑子,论者以为功利及人,宜自有后。吾意丈夫当以功名自见,章句之学,不足以发身成业,”既而以材武绝伦,试艺殿廷,出卫士右。仁宗皇帝伟之,补三班借职。历事五朝,名闻西北二边。建炎中,金人犯长安,守节以死,终武功大夫、贵州刺史、永兴军路马步军副都总管,累赠太师魏国公。
按:《宋史)杨存中传载:“父祖及母皆死难,存中既显,请于朝厂宗闵谥忠介,震谥忠毅,赐庙曰显忠,曰报忠。又以家庙祭器为请,遂许祭五世,前所无也。”如此重要情节,此文上叙三代,何以不提及?杨宗闵赠魏国公,史无载。宗闵称“魏国公”,夫人何不称“魏国夫人”,而称“恩平郡夫人”?宗闵墓碑又称:“娶贾氏,继室刘氏,皆赠秦国夫人。”不是“恩平郡夫人”。而杨震碑称刘氏因杨存中封秦国公而赠秦国夫人,称谓和来由紊乱。
古代以籍贯而封赠,杨信祖籍麟州新秦,杨震守麟州建宁寨而遇难,孙觌为杨存中夫人赵氏所作《墓表》称“王姑秦国太夫人(刘氏)遇盗奔散入蜀”,可作为杨震曾被封为秦国公之一佐证,称“秦国太夫人”,方合称谓礼制。
刘一止,《宋史》有传,系文章高手,时人誉其文章“语不自人间来”。《苕溪集》中杨宗闵、刘夫人、杨震三篇《墓碑》文内容之错乱,充分说明经后人篡改拼排过,已非刘一止原文。特别是上述封赠称谓之混乱,绝非出于一人之手。刘一止作文,定不会如此疏漏。
杨震,载在《宋史》四百十六卷忠义传,本传中未提及其祖、曾祖。据上录碑文,其曾祖杨日新、祖付臣皆以儒学发身,非等闲之辈。杨日新明经上第(中进士),历二县主簿,终承武郎、赐五品服。杨付臣(宗闵碑作“仲臣”)九上礼部,明法中第(中进士),历任三县主簿,为忠宣范公(宋名臣范仲淹二子范纯仁,官至宰相,《宋史》有传,未言及付臣)所器,累赠太师、代国公,何以《宋史》杨震传中不提及。且碑文系时人刘一止所作,刘一止乃居朝命官,其文具有权威史料价值,史官不会如此疏忽,如此著名于世,为朝廷“赐五品服”,“累赠太师”的上世祖皆不书一字?只有一种解释,此文字非刘一止原文,而是后人篡改偏排过的。
杨宗闵《墓碑)称宗闵:“丈夫处世,要以功名自见,不能为章句儒。”
杨震《墓碑》记宗闵的相应文字是前碑文的扩写,亦称宗闵曰:“吾意丈夫当以功名自见,章句之学,不足以发身成业。”
查《宋史》杨存中传,记存中“概然语人曰:“大丈夫当以功名取富贵,焉用俯首为腐儒哉?于是学孙、吴法,善骑射。”
相同意思的话语,何为先,何为后?
公励于学,能文善书,精骑射,质貌魁伟,沈塞有谋,魏公在诸子中特奇之。既冠,从戎,以斩馘功,补三班差使,调河东经略司指教。遇其下有恩,且诲且勉,阅世中程者多,部刺史交荐之。秩满,改授庆州监酒,继授安边城巡检。太原帅薛嗣昌(按:薛嗣昌《宋史》卷三百二十八有简传,记有“起知相州,复待制,知太原府。”)遣将自奉州、宁远、保宁等寨进讨西夏,公隶岚石路军马来承庆(来承庆《宋史》未载,杨宗闵碑亦提及,岂父子皆尝随之战?)至爬沙流,遇敌,斩首三百余级,进至倾吴堆盘,生擒酋长屈闹,复斩级二百,以功转三班借职。官制行,改承信郎。人有致馈于公者,公谢之,馈者曰:“我辈愿效之,何嫌?”公日:“始吾父命之名实,慕汉安平侯公(按:安平侯指汉代杨敝,“四知”清白指汉代杨震,此处相混)以清白遗子孙,且曰:‘尔勉之,无爽四知之戒。’自是我守此言,如获头目。今尔以无名之赐加吾,其可守?”及代城,或裒金以赆,曰:“微公,我辈无噍类。”公一无所受。
政和中(1114),朝廷议复减(应为臧)底河,命河东师任熙明(按:查《宋史》,无任熙明行事)会合诸军,自晋宁、缓德两界,分诸将校骁勇者,咸在公居迁中。贼据山为城,下瞰我师,动息辄为所得,诸将三却。寻募能土工者穴城,师再进,角楼自堕。公率数辈拔剑先登,斩击千百人,大军乘胜平其城。上功第一,迁成忠郎。
宣和初(1119),河东帅奏公克平定军,训练军马。三年(1121),方腊盗据杭、睦,朝廷以姚平仲为都统制征之。公从折可存自浙东追击至三界河镇,与贼遇,斩首八千余级。追击至剡、上虞、天台、乐清四县,取韦羌、朝贤、六远三洞,至黄岩。贼帅吕师囊据断头山扼险拒我,前鲰下石,死伤者众,累日不能进。可存问计安出?公以轻兵缘山背上,乘高鼓噪,矢石交发,贼大惊溃,复纵火自卫。公曰:“机不可失也。”乃被重铠及挎褶与敢死士履火突入,生得师囊。乃斩贼首三千余人。复有号余大翁者,以万众围永嘉逾月,公从平,付可存兼驿。(按:上段文字,其内容与《宋史》杨震传文字相符而略有出入。)
真宗朝(998—1022),久宿卫五边功。一日,以侷裨从大将北征,会天晦冥,失道至北海,有老人持舟渡之,且授以乳香,云服此可不食。皇祐中(1055),从狄武襄公(狄青)征浓志高,有功,迁澶州总管,卒,赠太保,敕葬开封之沙台,号吃香。(按:此段文字显系篡改者从其他文字中移入,观其内容,是写另一个人的文字,时间与杨震差距远。下面的文字,又是写杨震之母刘氏的文字,如此错乱,《苕溪集》编辑者和《四库全书》的纂修者何以不察?刘一止原文在传抄六百余年的过程中,经后人篡改,可以确证。)
刘太保父居易,守忻州,终供备库副使,母王氏,封寿安县君夫人,供备之长女也(按:此处叙述不清),自幼淑惠,供备钟爱,难其配。永兴路步军副总管杨公宗闵初任为三班借职,供备一见,与语,奇之曰:“将才也。”以夫人归焉。夫人之归杨氏,事姑檀夫人甚谨,待疾不解带,不顷刻去左右。辑睦宗族,遇其下有恩,喜恤不见于色,而家事井井皆有条理。
总管公以忠义自将,躬冒失石,闻命引道,或不介而驱,视骨肉如路人,不少牵制。居无事时,夫人率勉之赴公,不以私事一毫累其心,故坚决如此。
夫人早通群书及内典,得其大旨,敏识绝人,义所当为,断然不惑。朝廷之复燕山也,总管以河东第三将驻军静寨城,且沿檄武州。时常胜军五百人,实散从留静寨。官吏失职,廪无见粮,至贸衣以食。夫人语其子霆曰:“燕人陷夷逾二百年,今始归朝,而郡县无以给其食,至冻饿,岂人情也哉?”命捐私藏数百解济之,悉赖以全活,自是夫人之誉,溢于边境。
……远檄出征,决策取胜,其功居多,志在立名,不苟求富贵……(按:此几句当窜乱而入,意思不能上下连贯。下面文字又写杨震。)浙东贼平,所帅奇其才,欲以子女通婚,公(杨震)谢之。或曰:“折氏求子,非子求折氏。”公曰:“不然,吾祖皆以器业自奋,安能倚姻家幸进,取非偶之讥?”尝自谓:“吾平时所为,未尝有一事不可语人者。”其刻励坚正若此。
建宁之祸,公之子存中从征河朔,独免于难。今为少傅、宁远军节度使、兼领殿前都指挥使职事、秦国公(按:“《宋史》杨存中传载绍兴二十年(1150)杨存中封恭国公,无杨存中封秦国公之记载)。累赠公(杨震)之太师、秦国公(按:“杨震称秦国公,有孙觌所作杨存中夫人墓表文称杨震母刘氏为“王姑秦国太夫人”作佐证,《宋史》杨震传中未载)。祖妣檀氏、雍氏,妣贾氏、刘氏,配董氏,继室张氏,俱赠秦国夫人。男四人:少傅其长也;居中、执中从父战殁;彦中未仕(按:《宋史》载杨震三子;存中、居中、执中,宋会要载存在有弟安中,尝随之官于南宋,未见彦中之名。又按此文称系存中之子杨偰所请而写,彦中若为杨震之子,此时不可能“未仕”。二百余年后的杨士奇据彦中下传八世孙仲举所修之谱作《杨氏族谱序》称彦中“官至武义,督机”,笔者尝疑杨士奇谱序中的彦中为“攀扯”,原因盖此。)女二人,长适乡贡进士王公宏,次未行(按:二《墓碑》文皆称“次未行”,而此文时间最晚,此时杨震之女尚未出嫁?足见系后人相抄而不辩,刘一止不至如此之谬也。)孙男三人:偰,左奉议郎,知太宗正丞;倓,左承奉郎;与、右承奉郎。孙女六人,长曰洞元,尝适(按:此二字有误,此女未“再适”)右宣教郎、直秘阁、通判湖州军州事刘正卒(按:“卒”疑为“平”之误,据孙觌所作《杨国夫人赵氏墓表》:长女名抱元,适刘正平),夫殁,弃俗为道士,年十九卒,诏赠冲妙炼师。余在室。少博(杨存中)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公于吴兴武康县(今渐江德清县)崇仁乡杨村翔凤山之麓,张夫人拊焉。
按:据《宋史》杨震传:“越旬,失尽力乏,城不守,与子居中、执中力战没,阖门俱丧,唯长子存中从征河北独免。”与杨震同殉难的有子居中、执中,阖门(包括其夫人等)俱丧,遗骸保存没有?作墓碑之葬是葬运回之遗骸,或是衣冠冢?还是招魂葬?未作交待。存中既葬其父,同遇难的母亲和二弟作何处置?这是关系到人伦大节问题,为何不作交待?葬在“某年某月某甲子”,为何故意隐去?因为杨震之死至作《墓碑》文,相距若干年月,若具休写明年月日,以上问题,少不得要略作交待,由此可见此碑文所述,是真,是假?可作判断。
一日(按:何年、何月、何日?应家属之邀而作墓志铭或墓碑文,作者少不了要书写具体的年月,更何况邀请者杨存中与被邀者刘一止都是朝廷要员,刘一止不会不写明),锲以少傅公(看来,杨偰受其父存中之命来请刘一止)尝来请铭,某得公(杨震)行实读之,三复慨叹,尝观韩愈为田洪正庙铭载志,语曰:“维洪正父子继忠孝,予维宠嘉之,是以命汝。”愈铭文辞,至今辉耀简册。(按:此几句与杨宗闵《墓碑》文末引柳宗元作《平淮西》几句如出一辙,刘一止文思仅如此乎?抑或此处乃效颦之举?)今魏公与公挺身许国,出万死一生之计,英烈凛然。精爽如在,与日月争光可也,岂田氏父子所得比耶?宜得一世名儒,发扬遗懿,闳大俊杰,与韩子相后先。而少傅嘱铭,乃逮不敏,非理所宜。既辞谢不获,则又惟念少傅身卫社稷,为世宝臣,南渡以来,首挫强敌以宽主忧,幽闺妇女,皆能道之。祖孙三世勋德之茂,前古所无。及兹升平,帝眷有加,位列九棘,宠数优异,盖事之称,抑又知天之所以报公父子者在兹也。降及诸孙,俱励于学,偰以艺文取高等,兄弟彬彬以切以磋,以光其宗,光大未艾,岂人力也哉,岂人力也哉?某诚固陋,然此而不铭,尚谁铭?铭曰:
岳岳惟公,慷慨即戎,沉毅伟杰,益习文业。急病逊夷,不见所难,与敌周旋,人后身先。爬沙减底,摧锋陷坚,义勇冠军,威名乃宣。东南承平,骤罹冠警,既蹂杭睦,连城巷哭。公佐主帅,往靖东浙,披山剔洞,破其蚁结。维时黄岩,别酋固拒,凭高下石,士卒反顾。公以轻骑,出贼之背,扬雄噪呼,贼大惊溃。乃被重铠,蹈火突入,生致渠冠,窘不得逸。逮居建宁,虏啣宿冤,博虚尘至,叩城有言。尔父迫我,掩我骨肉,亟以城降,尚贷尔僇。公曰此身,惟国是许,不以膏血,为尔衅鼓。于时寨兵,仅余老稚,感激听命,有死无上。人谁不死?公死何尤?有臣若斯,不为国羞。天监在下,报尔子孙,世公世师,有耀其门。我作铭诗,大书深刻,用侈厥庆,诏于罔极。
以上,已将《四库全书》中《苕溪集》所载杨宗闵及其夫人刘氏、子杨震的三篇《墓碑》文变为简化字,标点、分段录毕,并作考辨加按语,辨其真伪。
杨宗闵曾祖杨信,载在可信史料,不容怀疑。杨信上世世系,亦有史料加以论证,信而有征,其籍贯为麟州(今神木),已据史料得专家所共识。故碑文中所书杨宗闵父杨仲臣,祖杨日新,曾祖杨倍,与史所载不符,亦无佐证,已对照原文引史料详加论述。直系上祖,只有单线,一人不可能有两个生身之父。以此上溯,其理甚明,因此,杨宗闵上世世系,正确的只有一种。
收入《苕溪集》中的这三篇《墓碑》文(其实是墓志铭,而且不是地下出土),即使系刘一止所作,也已不是原文。在传抄到收入《四库全书》的六百余年中,已经过后人篡改、编缀(别支杨氏因修谱攀附名人而篡改、编缀的可能性极大),其内容之错乱,足以证实。特别是上下世系的承接、称谓、后代子孙,后人编缀之迹特别明显,与史料相龃龉。因此,笔者仅作为参考资料收入增补、订正的《弘农杨氏族史》一书中,亦供后之来者进一步研究、考证。
(2012年元月6日于贵州大学寄寓斋)